窃国(44)
窃钩者诛,窃钩者猪,猪……沈孟虞一定还在记恨他当日在清凉山偷他带钩的事吧!
方祈没留神间又被沈孟虞耍弄一通,心中气得要命,然而质问的话到了嘴边又被他急急咽回去,憋得脸色通红,恨不得抓耳挠腮。
他若是真问出口了,岂不就相当于承认自己是猪了吗?
仿佛对方祈身上越积越重的怨气毫无所觉,沈孟虞只是看着这枚已经不属于他的带钩,眼中似有波澜起伏。
方祈想了半天,没想到什么合适的理由回骂沈孟虞,直到手心攥着的烫手山芋热度渐低,这才勉勉强强地挤出一句算不上是真心的关心来:“你既然身无长物,那把玉钩给我了,你腰上系什么啊?”
沈孟虞被他一问,回过神来。他压下眼中复杂的情绪,顺着方祈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腰间布带,淡定回道:“这个你毋需担心,我尚有一钩,故人所赠,虽比不得这枚蟠螭带钩玲珑精巧,但也聊胜于无。”
“……”方祈无言以对,再找不到什么理由来推拒沈孟虞的“好意”。
只是他心中不甘,原先打算用来立约的九子银铃一时间却也不想再拿出来。无奈之下,也只能先将玉钩收进荷囊,又在荷囊里装的其他鸡零狗碎中翻找起来。
方祈的荷囊虽小,但内有乾坤。沈孟虞只见方祈站在桌边,一件一件地从他的“百宝袋”里往外掏东西,心中惊叹之余,也生出几分好奇。
他在乱七八糟的小玩意间抓起那一枚花鸟云纹香囊,不解地问出那一个藏在他心底多时的问题。
“这香囊不是女儿家的东西吗?你为何会一直带着它?”
方祈掏干净了荷囊,又在身上各处可以装东西的暗袋里摸了几下,把身上的碎银和匕首也掏了出来,一并摆在桌上。
他见沈孟虞对那一枚香囊好奇,遂仔细回想了一下,耐心解释道:“确实是女儿家的东西啊,是我在荆州时遇见的一个小姐姐送我的。作为纪念,我就带在身上啦。”
沈孟虞放下香囊,低头看了一眼已经快要铺满半张桌子的杂物,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你这些,都是旁人送你的?”
“差不多吧。还有师父随手给我的。”方祈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
他拿起一把镂刻着团花图案的牙雕尺,看了看,放在一边;又拿起一张仙人皮影打量半天,小心翼翼地折起来,塞进袋底,明明身上有一堆东西都可以拿来立誓,然而他东看看西瞅瞅,不是这个故人相赠,就是那个世上难寻,一炷香的功夫都过去了,他愣是没从这些东西里挑出一样可以拿来与沈孟虞立约的,苦恼地只想挠头。
沈孟虞在一旁看方祈这般模样,有些想笑,只是他的一身涵养制止了这个火上浇油的举动,遂只能将笑意藏进心里。
他等了半天,见方祈仍旧左摇右摆拿不定主意,沉思片刻,索性直接出手,帮他做出决定。
“诶!你拿我的匕首干什么?”
方祈那厢还在纠结,究竟是把这个据说是前朝古物的九子银铃、还是另一对顽石雕刻的戏球母子狮送出去好,不提防沈孟虞忽然出手,衣袖拂过案上胡乱摆放的杂物,直接从中拿起那把断水匕,意态悠然地收进自己怀中。
“立誓啊,”沈孟虞脸上的笑容依旧是那般温文尔雅,“我送你了一枚最贵重的带钩,你还我一把最珍稀的匕首。这叫投我以琼瑶,报之以琼琚,我现在教你这一句,你且好好琢磨。”
方祈的反应则是直接扑上去夺回宝贝。
“什么穷瑶穷锯的,谁要拿断水匕与你立誓了!还给我!”
沈孟虞一个旋身,抬起左臂格挡,右手扫过方祈放在一旁的糖罐子,顺便在里面掏了颗松子糖出来。
他将松子糖捏在指尖,借助劲力轻轻一弹,快且准地将圆滚滚的糖粒丢进方祈嘴中,成功堵上他还未来得及出口的大声嚷嚷。
沈孟虞行云流水地转过书案,在椅子上坐下:“你一个书童,身上带着匕首出入宫禁,若是被人仔细搜查出来,那可是要砍头的大罪,我且帮你收着。”
方祈突然被沈孟虞投来的一块天外飞糖呛住,捂着嘴猛地咳嗽几声,一身动作慢下来,捉不住沈孟虞。
“其实是你早看上我这把匕首了吧!”眼见着那夺匕之人逍遥法外,方祈一口松子糖咬得嘎嘣脆,却只能双手撑着书案另一边,恨声道,“我跟你入宫那么多次,也不见你提过此事,偏偏今日……”
沈孟虞将匕首从怀里掏出来,垂眸摩挲着刀鞘上錾刻精美的花纹,回答得理所应当:“既是奇珍异宝,当然人人垂涎慕之,我亦是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