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死的道侣回来了(56)
丹蘅嗤笑一声,继续往前迈步。在与镜知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忽地伸手摘下了那条绯绫,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这样的确是不好看。”
锐利的剑芒旋飞,拉起了成片的如雪浪般的银光。
丹蘅的衣袖被绷紧拉直,逐渐地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痕。
不远处的记何年看看镜知,又看看丹蘅,不停拨弄着念珠的手忽地停了下来,背后的剑匣嗡鸣,那柄名为“问禅”的剑即将出鞘。
一直到了丹蘅走向那青帝神宫,那些尾随着她的剑芒都没有更进一步。
丹蘅拍手笑了一声,枯荣刀化作一道疾光,如撞钟一般砸向了紧紧闭起的青铜大门,“隆”一声大响,气浪向后掀动,震耳欲聋。
“我有罪,我有罪。”
“朕身负大罪。”
……
青铜大门轰然倒塌,大殿幽暗森寒。
其中骤然传出了一串诡异的声音,时而夹杂着“咚咚”的磕头声。
“什么东西?”丹蘅眉头一皱,她一刀挑起了悬挂在了檐角的琉璃灯,将它甩入了那幽沉的殿中。只是这样微弱的光芒照不亮这座地下的神宫,那号称千年不灭的灯盏微微一闪,便在黑暗中沉寂了下来。在那短暂的时间,丹蘅只瞥到了一道跪在地上的黑影。
“谁在请罪?”记何年追上了丹蘅的脚步,有些诧异道,“亡魂?”
她双手掐诀使出了“金刚印”,只是这金色的法印不为克邪、不为灭敌,而是变成了一个驱散幽寂的灯盏。在一缕缕了垂落的如烈阳般的光辉中,这座深沉的大殿内里终于一点点清晰了起来。
墙壁上是一幅又一幅浓墨重彩的壁画,或是身姿妙曼的仙女,或是金刚怒目的天兵。他们有人持着刀戟、有人手捧着花篮,簇拥着一个坐在了龙车中的神君。
人间与上界只通过白玉圭联通,就算是那些大宗的掌教,能窥见的也只是一道道模糊而又高大的影,如道之本身不定形影。天上神君到底是如何模样,全凭借想象。譬如青帝就是一身青衣,出行有“云龙辔严驾,玉衡拥琼轮”①。
这座青帝神宫,壁画上的人拥戴青帝,并不奇怪。
“咦?中间还有个跪俑。”像是才看到,记何年诧异开口。
“不是跪俑,是尸,还可能是活尸,他在认罪。”丹蘅纠正道。
殿中的“尸”头戴十二旒冠、身着绣十二章纹的黑色冕服,屈膝跪地。
在始帝陵中,除了始帝,谁敢头戴天子冠?
就算是一群人奔入了大殿中,这具跪地告罪的帝王尸也没有任何“惊尸”的迹象,只是不断地重复着“我有罪”这三个字。
“始帝陛下?怎么会?”嬴梦槐的话语无疑是证明了丹蘅的猜测,她并没有多言,而是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若是大秦的始帝都屈膝不起,他们这些始帝子孙如何能够站立?
“以始帝的自负,耗尽心力造这陵墓不求与天地同在,而是在神宫中告罪?实在是有些荒唐啊。”丹蘅轻呵了一声,那块松快的笑容终于敛起。纵然始帝陛下要向天神告罪,可将他尸身送入陵墓的子孙,怎么真敢如此对待这位功过千秋,算得上是开天辟地的帝主?
“或许不是自愿的。”自进入殿中后,镜知一直沉默不言,直到此刻才叹了一口气道,“玉皇宝箓。”
昔日始帝立下大誓愿,要人人如龙,要传道众生。可自大荒一统后,仙为仙、凡为凡;君为君,民为民。那股存在于众生之间的界限越发地明晰。如果人人都清醒,谁来开山挖矿,谁来为他们织锦衣、造玉器?始帝要的不是天下俱是达者,而是治下皆成愚民。于是他焚道典、藏百书,凡民入道自此无门。既然始帝违背了昔年之约,那玉皇宝箓如何会被他运使?难怪会将此宝器带入陵墓之中。
“玉皇宝箓。”丹蘅的声音有些低,她绕到了前方,注视着那具千年前的尸体,终于看清他的手掌中紧紧握住的东西——可与她想象得布满神性光芒不同,反倒是涌动着一股幽暗和罪恶,仿佛天地蒙晦。
“你也想要吗?”丹蘅睨了镜知一眼,她还记得,镜知是应了嬴梦槐的邀约而来。
“与人有约,不得不从。”镜知轻声道。
殿中剑拔弩张,殿外短兵相接,锋芒逼人。
“四龙之气?”承渊剑主望着半空中盘桓中四条金龙,眼神冰冷。如今的神启帝年老体衰,在那帝座上坐不长久,大秦的龙气已经聚拢到帝女帝子的身上。修道士其实并不畏惧龙气,但是在始帝陵中有祖龙那得了几分神性的龙气庇护,他们便落了下风。
“若是帝运大盛,那大荒会变成王道天地,我等又会如千年之前屈居于帝朝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