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死的道侣回来了(11)
镜知盘膝坐在了蒲团上,指尖从松木剑鞘上轻轻拂过。
她已经修至无剑之境,剑已无形,剑随心发。
她正思虑着清州城中人失踪一事。
“来了。”女婢的声音冷不丁在耳畔响起。
镜知没有抬头,只是平静道:“谁来了?”
“丹蘅元君。”女婢面颊晕红,眼中流波,娇羞无限。
浅束深妆最可怜,明眸玉立更娟娟。①
谁能不爱美人?
啪嗒一声轻响。
长剑化作了流光消散,出现在了镜知掌心的是不久前被丹蘅抛下的折扇。
镜知盈盈起身。
女婢又嘟囔了一声:“不过今日是幽字部琴师,传的是芍药笺。”
镜知一怔,片刻后又默默地坐了回去。折扇在手中一开一合,那几笔勾勒的墨梅一现一隐,像是花开花落。
《镇魂曲》消不去她身上的业障,她怎么会再来?又何必再来?!
作者有话说:
①《浣溪沙 题情》 明·张仲立
第6章
摇摇晃晃的屏风、碎裂的插花铜瓶换了新。
同一间梅花雅阁,在不同的时间,呈现出了相同的景致。
丹蘅歪在了小榻上,差人将题诗的梅花笺送到镜知的手中,她便在美人的伺候下阖着眼小憩。
她在深刻地反省自己。
其实她对风月清雅事兴致不高,想来是那与元绥样貌酷似却又有着截然不同性子的人,勾起了她的三分好奇。是不是元绥已经不重要了。或许明日,或许下个月,她的好奇心便会消了,到时候又各走阳关道、独木桥,像那无数个擦肩的陌路人。
似乎有些浪费时间。
可她既不争仙盟盟主,又不想宏图霸业,不要什么扬眉吐气,只为娱己,纵情欢乐不是理所当然?既然离开了蓬莱和昆仑,她就要换一种方式过活,做那自由自在的燕子,做那来去无迹的行云。
丹蘅像是一只没骨头的懒猫般软在了榻上,直到了敲门声传来。
她蓦地睁眼,拂开了落在肩上的素手,直勾勾地望着一身雪色衣裳、雪色披风的镜知,心中微痒。
那覆盖着双眸的素纱实在是碍事,明明是看了八分模样,可少了一双眼睛,总觉得只窥见了两分颜色。
“坐。”丹蘅一挥手,一样的开场白。
镜知朝着丹蘅笑了笑:“道友久等。”
“慢一点也无妨。”丹蘅微笑,替镜知斟酒。
一个人独酌无甚滋味,两个人对饮便觉得玉壶中盛着的满片的春色。
丹蘅不问“盲眼”,镜知不问“业障”,只道些人间看花的自在事。只可惜一个于世外深居,一个于战场常驻,都不曾记得世间的风花雪月,两杯酒的时间便陷入了沉默中。
最后镜知浅酌了一口,低声打破了寂静:“清州城不少人失踪了。”
“是吗?”丹蘅的眸光明透,有着一股懒洋洋的闲适,“司天局还没有查到吗?帝女亲临,想来事情不小,仙盟那儿无动于衷吗?”若只是拐卖一类事,尚无需司天局插手,一旦修士卷入其中,便能证明此事与修道者相关,这不仅仅是大秦帝朝的责任,仙盟年年受供奉,按理说要庇护底下生民才是。
镜知抿了抿唇:“仙盟百年之期要到了。”
丹蘅嗤笑了一声道:“真是有趣。”仙盟盟主之位百年一更换,至于谁来执牛耳,则是看谁在仙魔战场上立下的功数最多。如今怕是盟主之争进入了最为激烈的时刻,四宗以及其附属宗派无心来管凡俗事,便让帝朝的司天局来出这个风头。她觑了镜知一眼,好奇道,“醉生梦死楼也管这事儿吗?”
镜知:“若有人相求,我辈不会不应。”
丹蘅继续问道:“那么,有人求吗?”虽然都是经纬儒宗的弟子,可宗派之中有无数分支,并非所有人都热衷于出世、热衷于功名利禄的。司天局那处既然有师长琴这儒宗弟子插手,想来不会往醉生梦死楼中请同道。
镜知蹙眉道:“没有。”
“既然没有,那你提什么?”饮酒之后的丹蘅双颊飞上了一抹胭脂色,她朝着前方一倾,身躯半压在了小几上,她望着镜知笑了笑,“这就是儒者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吗?”她的声音清脆,仿佛珠玉落盘,可镜知偏生听出了一股嘲弄来。
镜知收了笑,正待反驳。
丹蘅却已经从镜知的手中抽出了那柄她进门时便一直握着的折扇,压在了她的肩上,笑吟吟道:“且慢,不提这些扫兴的事情了。”
“扫兴”。
镜知暗暗地回味着这两个字。
她与丹蘅在醉生梦死楼会面了两次,丹蘅将这两个字提了两次。
好像她就是一个扫兴的人,不管如何模样,都只会令人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