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面(310)
“对,直到最后一刻,易医生还尝试着救他。”
“但他没有救活他。”
“没有,就像是他无法救活他的妻子一样。”
薛可愿一怔,泛白的嘴唇张了张,“这个能做比较吗?”
“薛女士,因为你父亲的病,你肯定也翻阅过很多研究资料,也应该能隐约察觉到,医学外科,它是一个比例,而不是一个承诺,比起其他很多学科,它更需要勇气和运气。如果要求每一台手术都完美无瑕,那医学外科将不会有进步。”
“你的意思是,我父亲只是医学发展上的一颗垫脚石?”
“我的意思是,给你父亲做的主动脉人工血管置换手术,也是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误和失败之后,才能搬上台面来救命的发展。到底有没有人为的失职和过错,这个医院和司法机关,比我们更清楚。我们能做的,就是避免将一个时代的局限,归咎于某个具体的人身上,因为它的重量太过庞大,足以将一个人压垮。”
薛可愿没有回复,只是眉头紧锁,目视来珺起身,结束了这场会见。
……
来珺操心了薛可愿这边,不过白木青,倒是操心起了易双全的家事。
易笑和管华的双亲,是坚决的“手术党”。尤其是易笑,早就放出狠话,不管花费多少,不管风险如何,都要进行手术,死神都到了门口,再不开刀破腹,人就真的没了,还谈什么“生命的质量”?
但易双全居然带着病患长途跋涉,两个人去一个人回。之前易笑是担心他的安危,注意力都在他身上,现在他苏醒过来,还带来了管华的死讯,这家还不得被闹翻?
和白木青一样,郝岸也有同款的担心,移意后第三天,便给易双全打了电话,表示问候。
但易双全的情绪出奇的平静,他告诉郝岸,家里的压力,之前确实是他害怕的东西。
包括从鸣溪村开车返程时,他也在担心这一点:不知怎么宣告管华的死讯,不知怎么面对女儿和岳父母,不知自己的决定到底正不正确,不知是不是应该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让管华再残喘一年?
但他现在不再担心,只是专注于准备妻子的后事。来珺和白木青的移入,不仅解开了围楼的囚禁,还顺带拔出了他心里的刺,心无杂草之后,他对自己的想法和决定,变得坚定了许多。
管华下葬之后,易双全得空,通过郝岸,转发给来珺了一条短信:
我没有再收到负面短信,也和家人达成了和解。我把患者送来的鲜花和绿植,都搬回了家里,给它们浇水,打理它们的叶子。这之前都是我妻子在做的事,如今我做起来,发现也很是有趣。昨天天晴,我去花鸟市场买了一盆风信子,还未开花,只有鳞茎,泡在水里,但到来年春天,一定非常明媚。来医生,等到开花之后,我可以把它送给你吗?
来珺收到信息时,正在食堂用餐,白木青坐她身旁,见她看得认真,便好奇地挤眉弄眼,示意她有好事快分享分享。
来珺喝了口汤,把内容念了一遍,白木青听完,高兴得鼓掌:“不错呀来老师,上次喜提公安局兄弟的锦旗,这次又喜得来访者的鲜花,职业价值认可度越来越高了呀!”
来珺斜眼一瞟,“每次都是你和我一同进去,但他们却不能记住你,你的职业价值怎么办?”
“没事,”白木青夹起炸虾球,一脸餍足,“只要你记住我,我的价值就实现了。毕竟我的职业追求也不高,就想做你背后的女人。这样一来,你得到的所有功勋,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
对于她的连篇骚话,来珺已经习以为常,就当是在给耳朵挠痒,甚至因为这次的骚话过于贤惠,还给她夹了个虾球,犒劳一下她这无所不能的嘴。
“但这次移意,你失控了。”来珺继续吃饭,面上不着痕迹,但即使到现在,提起当时的暴烈场景,还是心生寒意。
白木青一时没答话,嘴里咀嚼着虾球,咽下之后,才出了声。
“我就是太担心你了,发现门打不开,生怕是凶手设下的圈套,你会出事。”
来珺的筷子一顿,“但最让我奇怪的是,我居然也失控了。”
白木青疯狂砸门,已经够匪夷所思,但是破门而入后,她居然哭个没完,泪腺就像开闸了似的,怎么都关不住,来珺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好像是把全身的水分都榨了干净。
“你也是太担心了我吧,”白木青说着,身子往她耳边偏了偏,“就比如……第二次捕鼠计划时,我们已经和朱皓商量好了,定好了计划,但看到他挟持我时,我发现你还是很担心,都快急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