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眉一边为她裹伤,一边听女人虚弱的声音,内心难以平静。
晏如非武功乃公认的天下第一,能让天下第一拖累一个孩子,这事怎么想怎么恐怖。
“晏如非与姜王的妃子有染,两人有一个女儿,再到后来,晏如非掳走青青前往姜国看望旧情人,东窗事发,姜王咽不下这口气,以晏如非妻女作为要挟,逼其就范。”
“这个傻子!就是放下刀,难道姜王还能厚待他的妻女?”柳眉叹了口气。
“柳姑娘说的是。姜王确实没放过那对孤儿寡母,晏如非束手就擒,被姜王剥皮拆骨,下场甚惨。”女人眼底晦暗:“但他千不该万不该,支使一个孩子去王宫救人。半大孩子,再是天纵奇才,也没长成可以抵御人心险恶的身量……”
她受伤太重,难以为继,一旁的汉子接道:“姜王骗了青青,她和晏如非的女儿一见如故,交情至深,甘愿为救人提刀闯宫。”
“闯宫?!”
柳眉倒吸一口凉气,眼皮子从方才一直在跳。
“晏如非的女儿身死,姜王故技重施,以其尸身……逼迫青青绕城跪地学狗吠……逼她向阉人叩头……逼她……”
声音慢慢轻不可闻。
不忍高声。
柳眉目眦欲裂,喉头激起淡淡腥甜。
“……姜王不知从何得知青青是老大的女儿,铁心折辱,又假意放过,转而派人千里追杀。我们猜想,就是接一连三无休止的折磨,折了一个孩子支棱的傲骨,他存心要毁了她。毁了老大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
“姜王……该死!”
柳眉恨恨盯着装在木匣的眼珠子,一话不说丢在地上一脚碾碎!
“姜王的确该死,所以我们忍不了,要为老大的女儿报仇。我们制定了严密的计划,赶在季夺魂不在吞金城的时间,潜入王宫。
“三哥以伤换伤捅了姜王一刀,铃姐剜了他右眼。
“我们还想提狗王人头回来,可惜,情报出错,‘琅琊十一卫’的越长恩成就半步宗师之境,好几个兄弟死于他手,我等见势不妙,混乱当中只来得及带走这只眼珠,一路奔逃。到了两国分界,宋一哥、李三哥、王五哥、赵六哥、钱小弟,为撕出一个口子,服药榨干浑身精血……”
“咱们兄弟们没一个孬的!”
他虎目泛泪,柳眉不禁眼圈泛红,寥寥几语说不尽当时的凶险悲壮,她逼回眼眶涌出的泪意,一言不发地为兄弟们疗伤。
“柳姑娘。”女人失血过多,脸色苍白:“你告诉青青,她的仇,有我们来报。”
“报什么报?还嫌死得不够快?”柳眉声音哽咽,语调却有不容置疑的强势:“她自己的仇,有本事就自己报!被欺负了,那就欺负回来!别像个孬种一样让人看了心烦!”
“柳姑娘……”女人笑道:“你又在说气话。”
是气话吗?
是。
安顿好刺客盟的义士,柳眉躲进闺房埋头抹泪。
原来如此。
竟是如此!
气话她说得最凶,要说心疼,也是这里面最心疼的。
说是心如刀绞都不为过。
柴青是她养大的孩子,是她花费十几年青春护着的宝贝,却在十一岁那年身受大辱,几番濒死。
难怪是一身是血爬着回来的……
是她看顾不周,她那晚就不该去修行内功,以至于让晏如非偷偷拐走了人。
说晏如非有错,那她比晏如非的过错还要大!
“青青……我的青青……”
柳眉悄摸摸地躲在床榻哭得昏天暗地,一点妖女的风范都找不回来,哭成泪人,眼睛肿得和核桃似的。
.
偌大的客房,足足摆了七张床。
刺客盟的义士们沉浸在各自的悲伤,个个成了小可怜。
难为他们伤得五花八门,还能聚在一块儿撑着最后一口气彼此宽慰。
江湖中人,本就是过得刀口舔血的日子,兄弟们是含笑赴死的,重来一次,明知会死在那,也还会去。
他们是为柴令死的。
想想这点,就足够值得。
“也不知这会柳姑娘有多难受,她嘴上骂得厉害,其实这心肠……”女人话音一转:“累了,还是睡罢。”
盖好小被子,眼睛闭上,几日几夜没睡过一个囫囵觉的人终于支撑不住。
她如此,其余活下来的五男一女也如此。
这一路不易,不管是前往姜地,彻查当年之事,还是闯宫刺王,应付千里追杀,人能活着回到燕地,一是兄弟们的死换回来的,一嘛,燕人进了燕地,系数燕国保护,早个七八年还不这样,规定是这两三年定的。
因为燕国势强。
这些人能活下来,多多少少有些运气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