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兔糖(322)
“这辈子我追着你跑了这么久,下辈子等你认出我了,你可一定要把我追到手,不然,我会恨你的。”
沈含烟一直随她笑着,可渐渐的,那双素来清冷的眸子里,和她的纹身一样染了雾。
季童上前,轻轻把自己的掌心覆在沈含烟的眼睫上:“不要哭。”
她说不清是不想看见沈含烟的眼泪,还是不愿让沈含烟看见她的眼泪,她和沈含烟一样眼眶泛酸,又拼命把泪水忍回去。
“我爱你”这句话她本来不想说,她想就这样钓着沈含烟,让沈含烟怀着念想与病魔厮杀一番平安下了手术台,再对沈含烟说这句话,再给沈含烟看这片纹身。
可她到底比不上沈含烟心硬,就像她带沈含烟去漠河一样,有些事再不做、有些话再不说,她怕再也没机会了。
要是沈含烟下辈子真的找不到她,那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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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沈含烟的手术被安排在第一台,医生需要在精力最好的时候做。
沈含烟被护士推着往手术室走,季童一路跟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
因为进手术室是不能戴任何首饰的,沈含烟进去之前,季童最后捏了下沈含烟的手指才把钻戒摘下来:“丢下我的话,我跟你没完。”
沈含烟很费力的笑了一下。
然后沈含烟就被推进去了。
“手术中”的指示灯亮起,季童一个人站在窗边往外望去。
那时候还很早,医院外各种卖早点的小摊,油条糍粑,煎饼肠粉,很多骑自行车的人和骑摩托的人,整条街显得拥挤而闹哄哄的。
这实在是无比平凡而又普通的一天,像人们经历过的每一个日常。
可季童觉得脊背发寒,那种寒意从脊骨一路窜到她指尖。
窗外一棵树上,知了已经没完没了的叫了起来,那振翅的感觉好像紧紧贴在她皮肤上,她每一寸皮肤上都长满了知了,因为她全身也在以同样微妙不可捉摸的频率颤动着。
她以为自己可以很平静。
但在漠河白桦林看到沈含烟紧闭双眼的那一瞬,她发现自己根本无力承担那样的结果。
为什么在这很多人咬着油条匆匆走过的一天,为什么在这有人再说糍粑炸得不够焦香的一天,为什么在这连热都没热到极致的普通一天。
她的沈含烟,却有可能在手术台上再也下不来了。
她想走到走廊的椅子上坐下,手脚却如沈含烟一样没了力气,以至于她只能背顺着墙缓缓滑下,蹲了下来。
窗外的知了还是叫得好大声。
怎么办啊沈含烟,就算你教了我那么多事,可是,我还是不能没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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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季童挣扎了两下,才从墙边站起来,踉跄着向医生走过去。
医生摘下口罩,嘴唇微微翕动。
季童你不是从小最会察言观色吗?你不是从来都能清晰的判断局势吗?她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你现在从医生脸上,一点看不出这场手术的结果是好是坏?
医生要开口了。
季童几乎想跳起来捂住医生的嘴——天哪要是医生嘴里说出那句“对不起我已经尽全力了”,她可该怎么办?
但是她总不能真去捂医生的嘴,只能死死盯着那嘴唇缝隙间吐出三个字:“很幸运。”
“你姐的手术,很成功。”
季童:“她、她能活下去了吗?”
医生:“这要根据后续化疗的情况……”
季童就像第一天出现在他诊室那样追问:“告诉我,她能活下去了吗?”
有双玻璃眼珠、看上去很孱弱的小女孩。
因素颜而苍白着脸色、像只小白兔的小女孩。
在诊室追问他时,坚强得好像什么结果都能承受。
到了这时,却又为了触手可及的希望而不停发抖。
医生终究不忍,点点头:“我想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是的,她可以活下去了。”
季童一下子浑身脱力跌坐在地板上,她放声大哭,止都止不住,医生来拉她根本拉不动,又叫来两个护士。
护士一边扶她起来一边劝:“你这样要吓到其他病人和家属啦。”
季童这才抽抽嗒嗒变成小声抽泣。
护士把沈含烟推出病房,沈含烟麻药还没醒,脸色苍白如纸,但是,沈含烟可以活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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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季童自己都没想到的是,一直到沈含烟麻药醒的时候她还在哭。
她哭啊哭啊哭个没完,好像要把这段时间忍了很久的眼泪,一次性全部倾泻出来。
她一直握着沈含烟的手趴在病床边哭,直到沈含烟的手指十分微妙的在她手里动了两动。
季童一下子弹起来,看到沈含烟睁开了眼,带着依然苍白的脸色冲她很费力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