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兔糖(222)
今天下了雪,现在已经停了,灰扑扑的堆在路边,传来一种季童熟悉的、泥土的味道,冷冷硬硬的,却很清新。
季童高中时曾无数次走过这条路,在无数次晚自习下课的时分,她都闻到过这种泥土的味道,而那时,沈含烟总会在家给她留一盏暖黄的灯。
季童的心,一下子舒展了不少。
如果这熟悉的味道没变的话,也许,沈含烟的改变也不会像她所想的那样剧烈吧。
她说不上这是什么心理,好像沈含烟变得少一点,她和沈含烟的牵连就多一点似的。
季童抛下了些许纠结,脚步就加快。很快,季家那栋三层老宅就在她眼前了,冬天墙面的爬山虎都是枯藤,露出一块块的墙砖。
季童站在花园外,望着二楼的主卧亮着一盏灯,而三楼黑黝黝一片,无论是她的卧室,还是沈含烟曾用过的书房,都永远的失去了它们的主人,变作蔷薇枯萎的荒芜花园。
沈含烟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而她除了来这里,甚至连一个思念沈含烟的地方都没有。
一想到这,她的心就像被过厚的雪压住的松枝,簌簌的颤动了起来。
舍不得离开。
她拢着大衣,仰头望着三楼没开灯的那间书房,也不知站了多久,手和脚都冷得有些发僵。
这时一个熟悉的男声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响起:“季童?”透着浓浓的惊讶。
季童在意识到这是季唯民的声音并转头的时候,根本还没意识到任何危险,因为她只闻到了一股陌生的香水味。
她先是看到季唯民身边,站着个身姿纤瘦的女人,然后视线往上移,看到了一张她无比熟悉又陌生的脸。
或者说,全世界她最想象不到的一张脸。
是沈含烟。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就像季童呆站着来不及反应一样,沈含烟也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
她俩在一场大雪过后的平安夜,毫无防备的静静对视。
季童先是呆呆的、不带任何情绪的看着沈含烟。
沈含烟好像瘦了点,那张冷白的脸就显得更清冷了。穿着轻暖的黑色羊绒大衣,和同色高领的羊绒毛衣,包裹住她天鹅一样的脖子。黑色长发发尾做了一点点卷,泛着光泽垂在肩头。
与书店那个季童错认成她的女人很相似,只不过真正的沈含烟,要更清冷、更精致、更有风度也更有钱。
沈含烟果然变得和以前那么不一样了。
季童的心扎了一下,第一反应马上想:沈含烟这一身,从昂贵的品牌大衣到柔顺的头发护理,要花多少钱?是她一个大学教授的收入能承担的吗?
季童从小见惯好东西,很知道这些的花费。
然后她视线从沈含烟脸上挪开,变为看着沈含烟和季唯民两人,两人都穿着黑色大衣,隔着很微妙的距离,而在季唯民开口叫季童以前,两人好像压低声絮絮说着些什么。
季童的脑子反应不过来:沈含烟为什么和季唯民在一起?
为什么平安夜的沈含烟,和全世界她最讨厌的季唯民在一起?
其实三人打照面也就是这么一瞬间的事,然后季童就听到季家老宅的大门被一把拉开,汪晨噼里啪啦的拖鞋声响彻在花园里,然后她拉开花园门冲了出来。
看到怼在门口的季童,她也愣了一下。
但她注意力显然不在季童身上,而在几米远的季唯民和沈含烟身上。
她怒气冲冲的说:“沈含烟,亏你还是大学教授,你平时一直找唯民就算了,连平安夜你也要缠着他吗?”
季童呆呆的,又把眼神移回沈含烟脸上。
因为穿着黑色大衣,沈含烟那张清冷的脸白到似乎在泛光,像今天刚刚下起、还没来得及落在地上的雪,那么干净。
可汪晨的话是什么意思?
沈含烟倒是淡定,在汪晨冲出来以后,那张脸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还是那样淡淡的。
好像理直气壮似的。
冷白的脸泛起的光,幻化出一根无形的钢钉,扎进季童眼底,让她几乎想闭眼不面对眼前的一幕。
季唯民这时开口了,对汪晨:“你光着脚跑出来干什么?袜子也不穿,快进去。”
汪晨冷笑一声:“你是担心我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担心我骂她?”
她因气急败坏而显得面容扭曲,与沈含烟那张清冷而淡定的脸,形成那么强烈的对比。
季童转身就跑。
刚才整个过程,除了偶遇时沈含烟来不及挪开眼神,等到汪晨跑出来以后,沈含烟就再没看季童一眼了。
好像只当她不存在似的。
季童越跑越快,嘴里哈出一团一团的白气,很快,凛冽的冷风从嗓子眼灌进肺里,带来刀割一般的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