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情(36)
由春一直守在门外,不敢上前,忽然听见身后开门的声音,然后就看见卫若漓怒意冲冲地离开了大殿,头也不回。
由春微惧,忙转身冲进大殿里。
房间里窗外透进来微弱的光芒,把整个大殿都染上虚无的白色。
由春看见坐在床榻中央,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的人,月光照射在她的肩头,生出一种潋滟的破碎来,仿佛下一刻,眼前的人就要消逝而去了。
由春心被重重击了一下,她连忙冲过去,跪在脚踏上,伸手替她拉拢好身上的衣裳,心疼地喊她:“公主……”
她想说些安慰她的话,可开了口又不知道从哪里说下去。
这样的侮辱与欺凌,简直要比杀了她还要来得叫她绝望。
那是高高在上的一国公主,一生从未低头过,却在这一刻,失去了她仅剩下的尊严和骄傲。
仅仅是为了留下这条命。
师泱坐在那里,发丝遮住了她眼底的哀伤,她忽然勾起唇角笑。目的达成了不是么,她终于可以确定,卫若漓不愿意杀她,也不愿意她死。
只要卫若漓还在意她,她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可她笑着笑着,那眼眶里的眼泪忽然就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第21章
三月十九这日,卫若漓撤去了璇玑殿内的侍卫和随侍的宫娥,连同每日来请脉的裴嫣也被吩咐不再过来。
与此同时,师泱还得知了另一个消息。
卫若漓纳了慕容筝做贵人,是她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名份上的女人。
古来只有男人做皇帝,而后后宫佳丽三千,是为理所应当。
可这个世道偏偏对女人有诸多偏见,即便卫若漓做了这大梁的天下之主,也依旧有人拿此事来做文章,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尽管心中有腹诽,也没有人敢公然提起此事。
女帝好女风,明面上纳一个女人做贵人,着礼部登记裁布做衣裳,选日子册封,也全是按照往日的规制流程。
而后,慕容筝越发得意和嚣张。
她喜欢卫若漓,又成了她第一个妃子,阖宫上下全都对她毕恭毕敬,也当她是女帝心尖上的第一人。
连衣局里缝制送来的吉服也挑剔着不满意,让重做了一遍又一遍。
尚衣局的桑大人隶属于钟怀珍管辖,对于慕容筝的刁难,她无法,只得上报了钟怀珍,央她去主持局面。
钟怀珍是宫中所有女官的大人,因为钟怀则在女帝那里的地位,连带着钟怀珍也在宫里颇有威望,不论大小差役的大人,都对她有三分客气。
漪兰殿中,尚衣局桑银珠带着宫人,对钟怀珍讲明了事情原委,正跪在地上,等着她的指示。
怀珍伸手翻看了宫人手中漆盘内的贵人样式吉服,鎏金描面的缎子,辅以青荷暗纹的样式,是标准的贵人规制的吉服。
怀珍睨向地上跪着的人,淡声问:“是还有什么不合心意的么?”
桑银珠垂首,恭敬地道:“慕容贵人说是颜色不喜,要,要用红色。”
怀珍轻嗤笑,收回视线看向殿外。
今年大梁的春日来得格外早,经过一寒冬的枯枝也渐渐抽出了嫩芽,钟怀珍看着那窗外的树枝,曼声讥讽:“她不过一个贵人,哪里有资格用红色的吉服。”
桑银珠见她这样说,也跟着附和:“臣也是这样提醒慕容贵人,只是她……口中咄咄,不肯罢休。”
钟怀珍调转回视线,重新看向地上的人,然后弯身俯低将人扶起来,桑银珠惶恐,依旧垂着身子低头,不敢看她。
钟怀珍轻勾唇,笑道:“桑大人不必如此,你我同朝为官,都是一样的人。”
桑银珠脸上堆笑,与她客套道:“钟大人说笑了,阖宫上下,谁人不知,钟统领大人只您一个妹妹,她在陛下那里是什么地位,您在陛下那里就是什么地位。只是眼下这一件难事,还需您亲自跑一趟了。”
钟怀珍嘴角浮起笑容,桑银珠这番话在她心里其实很受用。
前朝之时,她不过宫里一介低等宫娥,受人白眼与欺凌,可如今不一样了,她摇身一变,成了整个皇城内的人上人。
钟怀珍放开她,唇边笑容浅浅,道:“桑大人抬举我了,既如此,那我只好亲自跑一趟了。”
钟怀珍带着随侍的宫女,连同那一件吉服,去了慕容筝的寝宫——兴德宫。
兴德宫内宫娥许多,慕容筝坐在铜镜前梳妆,已经让钟怀珍在门外等候了多时。
慕容筝也自然是知道钟氏姐妹在宫中的地位,她此举,也不过是在向整个后宫立威,到底谁才是卫若漓心尖上的人。
钟怀珍候在门外,带着随侍宫娥,烈日炎炎,已经站了近一个多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