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未诠的面容除了变得灰败以外,与他离开那日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双颊瘦得深陷,眼珠微微突起,还有……
我抬起手臂想抚上他的脸,却听见身后传来褚慈的喊叫声:“小心!”
我随即垂下了眼,看见那只长满了尸斑的手即便要刺向我的胸膛。
可是聂未诠却忽然松开了我而往后跌去,有人在后面扯住了他脖颈上的锁链。
我的视线越过了聂未诠而停留在他身后的那红衣女人身上,那容貌我自然是熟悉得很,是聂红淑!
她面如枯槁,拉住锁链的那只手青筋暴起,可她却没有看我一眼,而是说道:“石壁上有八盏魂灯,都取下来。”
我不敢有分秒的疑顿,转身便去取魂灯,可在把魂灯都拿下来之后我才忽然想起不久前碎了一盏,我说道:“有一盏破了。”
聂红淑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兀自说道:“以我为正北,将余下七盏灯分置八方,要快!”
褚慈在我的手背上轻拍了一下,而后便提了两盏灯前去放置。
聂红淑牵扯着那根锁链,抬手扯出了聂未诠头顶的一根定魂针,那被钉住的铜钱随之滑落,聂红淑一把将其接住,她的手从聂未诠的耳边擦过,将那铜钱给压在了聂未诠的舌下。她一边说道:“聂息,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可得听好了。”
不知为何,我竟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我提起魂灯便往黑暗中跑去,将灯盏放在了震巽二处,而后听到聂红淑说:“殷商之时,聂家为巫,每隔三代就会有一把钥,钥无形,是为魂。在你出生之时,我们便去砍断了你的花树让它重长一遍,以此来模糊你的生辰,殷仲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这世的钥匙是你,他才屡次抓错了人。”她又拔出了一根定魂针,将滑落的铜钱钉在了聂未诠后颈上,聂未诠后颈已经糜烂,轻而易举便能将定魂针刺入其中。
“殷仲找不到你,他就去盗了聂家祖坟,把你前世还未散尽的一缕魄囚进了盅里,他用怨气养魄,那魄连我们都已不认得,我和聂未诠被它所伤,聂未诠保住了命,我却只能用定魂针来吊着。”
“我们在广西时与殷仲碰上了,我们时间不多,我只好传音讯与你,而那时你爹已经落到了殷仲手里,是殷仲将他折磨至死的!”聂红淑目眦欲裂地说道,她一口贝齿都欲咬碎。
在七盏魂灯都摆好之后,聂红淑也只余一根定魂针没有拔出。她手上捏了几枚铜板,一一将铜板弹出打破了魂灯的灯罩,可灯并未倒下,那些魂也仍在灯里跳动着。
聂红淑又道:“这里有最后一块虎符,我猜测殷仲会用上这具尸傀,便早早地就在石室里放了魂灯,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用上。
“以魂为引,魂香为媒,铜铃布阵,能镇凶邪。”聂红淑细瘦的手腕一抖,数只通体焦黑、触须即长的硬壳虫从她的袖口里钻了出来。那些黑虫上带着一股似曾相识的恶臭,我不由想到了旧时聂红淑用来引爹回家的引魂香。
继而聂红淑又扯落了缠在聂未诠身上的墨线,铜铃是系在墨线之上的,于是便随着墨线掉落在了地上,那一瞬数个铜铃被震得同时发出了声响,我只觉双耳嗡的一声,顿时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之味……
聂未诠身上一共缠着四根墨线,聂红淑在将墨线尽数扯落后,又说道:“以我为中,将墨线牵至魂灯处,划地为盘。”
我连忙去捡那地上系着铜铃的墨线,和褚慈各站一端将墨线拉直了压在魂灯之下。
可是阵并没有结成,我们还差了一盏魂灯。
聂红淑看了我一眼,猛地将手里的锁链甩给了褚慈,然后飞身而出,站在了原本该放着魂灯的空处,她说道:“人若是疯了,做事是不需要缘由的,殷仲他便是如此。”
我忽然明白过来聂红淑想要做什么,那一瞬我的双耳像是再听不见任何声响,只有一双眼看得真切,聂红淑她抬起了手,在缓缓扯出那枚将她的残魄定在这具躯壳里的针。
“不要!——”我哑声喊着,迈开腿便想去阻止她。
聂红淑一边说道:“聂息,我知道你自小就怕我,于是这段时日我一直不敢出现在你面前。”那针带着糜肉缓缓被抽离她的眉心,她忽然叹气,在化作枯骨之前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可如今,你怕或是不怕,我都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她的话音刚落,那皮肉顿时萎缩脱落,只留下一具裹着红色长袍的白骨,那白骨咔擦一声在地上碎作了一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