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长安(72)
“君子艺,略通一二。”文杰回道。
几人来到曲江楼,一层对弈之地已经围满了跃跃欲试的文人,“我家郎君腿脚不便,借过借过哈。”
文喜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将李忱推进了人群里,这一举动,直接让李忱暴露在了众人的视野下。
对于李忱,各界人士纷纷持惊疑之姿,“这是哪家郎君,生得倒是好模子。”
不过总算是挤到了前排,李忱也顺利见到了那个所谓的“假面”棋手。
脸上的假面,便是驱傩时所佩戴的,颜色十分鲜艳,从幞头下看,此人发色乌黑,正值壮年。
“郎君,他就是邢载。”文喜弯下腰小声说道,“他现在不住在西市了,而是在京兆尹王瑞居住的里坊内租住了一间宅子。”
李忱听后,转头看向正在观棋的元杰,“元兄看得入神,不如上前亲自一试?”
“哎呀,这么多人都落败了,这些可都是棋坛里的名士,恐怕只有圣人身侧的棋待诏王积新才能胜过他吧。”元杰摇头道。
“元兄不试一试又怎知道呢?”李忱道。
“还有人前来对弈吗?”邢载问道围观的众人。
文喜听到对话后,便将元杰推了出去,一身白色襕衫在穿着各异的人群中很是抢眼,“这是哪个地方来的举人。”
元杰正了正头顶的儒冠,向众人一一行礼,随后走到棋盘前,作揖道:“元某自河南洛阳而来,今入长安,恰逢盛事,也想以棋会友,元某棋艺不精,还望诸位莫要笑话。”
“原来是东都来的。”
邢载起身回礼,“元郎,请。”
元杰回头看了一眼李忱三人,只见文喜给他比了一个打气的手势。
他只好硬着头皮跪坐下,“按规矩,我年长于你,当让黑子。”邢载将先行的黑子棋盒给了元杰,“请。”
元杰作揖,轻呼了一口气后,开始执子认真对弈了起来。
几轮下来,元杰竟能与棋主邢载势均力敌,这让原先不看好他的人,开始刮目相看。
“现在的年轻人,可不得了。”一些白发老翁摸须道。
“这个元杰,看起来憨厚老实,棋艺倒是不赖。”文喜守在李忱身侧说道。
“他的棋确实不赖。”李忱说道,“但在经验与技巧之上,对方更胜一筹。”
元杰下棋,也不按规章,与邢载颇为相似,但细看却又不同,元杰之棋随意乃真随意,而邢载的棋,看似杂乱无章,却是心思缜密,步步为营。
元杰的棋力不弱,只不过以摆棋为营生的邢载,在应对之上,要更为出色。
“呀,郎君,元杰已经吃了一半子了,是不是要赢了?”文喜看着棋盘上黑白子的死子。
李忱却摇了摇头,“不,是元杰输了。”同时,她盯着邢载下棋的手法,以及纵观全局,以此推断二人的性格。
“哎呀,果然还是输了呢。”输了之后的元杰也不气馁,而是笑眯眯地说道。
“小兄弟的棋,若再有个几年,恐怕就不是邢载能敌的了。”邢载起身拱手道。
“过个几年,元某的棋艺能得到精进,难道邢兄就止步不前?”元杰作揖回礼。
“哈哈哈。”邢载大笑,“今日的棋着实下得痛快,长安的消寒会,名士遍布,不枉此行。”
“与邢兄下棋受益良多。”元杰客套道,随后提起一旁的笔,“我输了,依照规矩行事,献赋一首。”
只见他沾了沾墨水,于麻纸上挥毫,众人随之念道:“《丰年》”
“猗太帝兮,其智如神。”
“分草实兮,济我生人。 ”
“猗太帝兮,其功如天。”
“均四时兮,成我丰年。”
文杰搁笔,一气呵成,众人拿起宣纸念出,无不惊艳其文采。
李忱盯着元杰,“天圣六年所上演的一出闹剧’野无遗贤’,可谓是失尽英才。”
“郎君好文采。”邢载夸道,“不知可否透露真名?”
“他是元杰。”人群中,有元杰的好友说道。
“原来是铁骨铮铮的元次山。”这些饱读诗书的文人,纷纷向元杰投去目光。
“原来元郎就是元次山。”邢载听后心情异常激动,如寻觅到知音,“天圣六年的落榜者,我也是其一。”
在李忱的示意下,苏荷推着他退出人群,青袖不解,“这个元杰,是什么人呀,怎么这么多人拉着他?”
文喜便小声说道:“此人是东都才子,天圣六年,诸州才子入京赴试,却没有想到只是一场闹剧,无一人上榜,元杰气不过,从此便开始了对朝廷权贵,乃至圣人的讥讽,在这些清高的文人当中,因狂而出名。”
“这人看着就是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没想到连圣人都敢骂?”青袖震惊道,“天呐。”
“其实也不能怪他如此。”文喜又道,“实在是朝中的权贵,将这些有识之士太不放在眼里了。”
“文喜。”李忱唤道。
“郎君。”文喜上前一步。
“备一盘棋,吾要亲自会一会这个邢载。”李忱道。
“喏。”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七夕快乐,都能找到女盆友~
元怼怼,这个人可能对比李白杜甫不怎么出名,但是他比李杜都有骨气,怼当朝,怼皇帝,也不像其他儒生一样盲目尊崇孔子,对东宫为了自保舍弃女人这种做法很不耻。
李杜都曾靠献赋谋求官位,而且杜甫是个比较懦弱的人,大多的文人,性格上都比较那啥,比如贺知章也是如此,一生谨小慎微。
第54章 长恨歌(八)
元杰与一些读书人谈论着朝廷权贵的腐败与政治黑暗, 引起了众人的共鸣。
“邢公子。”文喜重新挤进人群,凑到正在收拾棋盘的邢载跟前,作揖道:“我家郎君想请公子一同对弈一局。”
邢载瞧了瞧文喜身后, 只有嘈杂的人群, 于是问道:“你家郎君人呢?”
“这儿人多,郎君不便抛头露面, 请邢公子见谅。”文喜道。
邢载听懂后,将棋盘收拾起, 跟随着文喜离开了曲江楼。
“邢兄去哪儿?”人群中有人唤道。
邢载背着箱子,背对着挥了挥手,“去找高手博弈。”
文喜带着邢载来到一座酒楼的二层, 刚一入门, 邢载便笑道:“看来邀我对弈的,并非凡人。”
“你我皆凡人, 兄台何故如此说辞?”李忱跪坐在棋盘前说道。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邢载走上前,与李忱作揖, 又看着倚窗望外的女子说道:“世人称太白酒中仙, 难道他不是凡人?”
李忱听后, 笑了笑,指着棋盘道:“请。”
邢载也不客气, 便在李忱对坐, 撩袍跪坐了下来,“小友与这位娘子, 看着都很年轻, 不知如何称呼?”
“崔, 单名一个忱字。”李忱回道。
“咱们以棋会友, 今日同坐于此,邢某便不客气,称呼仁兄为崔郎了。”邢载说道。
“听闻邢兄是近年才来长安的,于各坊设局,与人对弈未尝一败,某幽居宅内,常与自己对弈,今日也想同高手过招,看看自己的棋力究竟如何。”李忱说道。
“哦?”邢载好奇的看着李忱,“我比崔郎年长,此局,当让崔郎先行。”说罢,便将黑子给了李忱。
李忱拱手,并未客气推辞,“多谢。”随后于棋盘中心落下一枚黑子。
邢载见之稍有震惊,“天元…”他抬头看着李忱,笑道:“看来崔郎对你我这盘棋,的确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起手天元,并非技巧,”李忱侃侃说道,“而是,造势,无人能懂,为之惑,惑则生乱,此,攻心也。”
“在棋力悬殊之下,无论黑子先下何处,都不能改变结局。”
邢载听后,仰天大笑,他盯着洞悉自己的李忱,“后生可畏。”
在对弈之前,李忱就已命文喜将邢载每一次对弈的棋局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