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长安(157)
“我说过,看得见的是人,看不见的是人心,人都是如此,我也一样,七娘就不怕,我是有意接近于你。”李忱说道。
“有意?”苏荷起身,将李忱从榻上搀扶起来,“就因为我父亲是边将吗。”
药浴的温度刚刚好,在苏荷的搀扶下,李忱坐进了药浴中。
药水浸泡着李忱的身体,虽然没有治好她的双腿,但却能维持着原态,肌肉也没有因此完全萎缩。
“若是陆善没有虚报功勋,以你父亲的能力,可与高仙之李司言齐名,一直以来,我虽不参与任何党争,但是东宫对我极为照拂,子侄一辈中,也是长平王与我最亲近,所以我也算是东宫的人,太子代天子巡视朔方,看中了你父亲治军的能力,却不敢用自己的子嗣联姻拉拢,因为那太过明显,九原郡是下府,你父亲为九原太守,没有太大的权势,虽有能力,但为同僚排挤,是最好的拉拢人选。”李忱说道,“太子也清楚的知道,陆善的野心,只要他为储君一日,张陆二人就不可能放过他,陆善正直盛年,而天子垂垂老矣,大乱是必然的。”
“你父亲有一个友人。”李忱又道,“他曾是东宫属官,为李甫与张国忠排挤出京,然而他并没有归隐山林,而是借此,替太子寻觅贤良。”
“就是那个在家宴上唯唯诺诺的太子吗?”苏荷瞪着不敢置信的双眼,“可是他看起来,并没有大智的样子。”
“所以我才会说,看不见的是人心。”李忱道,“你永远不会知道,藏在皮相之下的,究竟是人还是鬼。”
“可是那样活着,也太累了吧。”苏荷道。
“生在这个家中,能活着,便已是万幸。”李忱说道,“这世间,只有一个人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
苏荷趴在池边,池水中散发着浓郁的草药香,她看着李忱,安静了许久,“十三郎,等回去见了亲族长辈,咱们去苏州吧。”
“苏州?”李忱侧头。
苏荷点头,但并没有说原因。
“好。”李忱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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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东宫——
长子大婚之后,太子李怏与皇帝的关系便也缓和了不少。
“殿下。”东宫宦官林进忠端来一盘底下铺着碎冰的荔枝。
李怏看着荔枝却无心品尝,“今日尚食局送来的新鲜荔枝?”
林进忠点头,“是贵妃娘子命尚食局赏赐诸王孙的,今日凌晨采摘,用快马送入长安的荔枝。”
“贵妃娘子?”李怏再次撇了一眼荔枝,“王良娣爱吃荔枝,送去给王良娣吧。”
“喏。”
“长平王回来了没有?”李怏又问道。
“殿下让长平王出城送雍王,想来这会儿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林进忠回道。
“手心手背都是肉。”李怏扶着额头,“怎就变成如今这般了。”
“殿下是在说雍王与孝真公主么?”林进忠揣摩着李怏的心思。
“明面上看着的确是没有什么。”李怏说道,“但是寡人能够感受得出来二人的敌对之意,孝真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势。”
“但不管怎么说,雍王与孝真公主都是在为长平王做打算。”林进忠圆滑的说道,“且依老奴看,真正想扶持长平王的,是孝真公主,毕竟长平王是公主一手带大的,至于雍王…”
“而今雍王在朝,赢得了民心,若非残疾之身,殿下的地位,恐危矣。”林进忠进一步说道,“雍王是皇子,又得群臣称贤,且当初曾是圣人制定的东宫人选,有争储的威胁,而且北唐已经出现过一位女皇,且圣人最厌女子当政,所以孝真公主就算有这个心,也没有能力去争,只要李氏子孙还在,即便是宗亲,公主都无法继承大统的。”
等林进忠的话说完,李怏脸色大变,他怒瞪着林进忠,“混账!”
“雍王与孝真都是寡人的手足,寡人若是连手足都不信任,那么还有谁肯真心为华寡人办事?”
林进忠连忙屈膝跪伏,叩首道:“老奴知错。”
作者有话说:
第114章 长恨歌(六十八)
一个时辰前
——长平王府——
李淑婚后一切如常, 崔瑾舟在郡王府的出行也并未受限,除去重要的宫宴,李淑也不会强求崔瑾舟陪同他一起入宫。
而在居住的宅院里, 李淑住在正室西侧的书房中, 而崔瑾舟则在东侧婚房,两间房隔着正室, 二人互不干扰。
一匹快马踏着黄土来到升平坊,马背上的人是东宫属官。
属官来到长平王府, 此刻夜禁刚除,天将破晓,刚换值看守的门卫还有些睡眼惺忪, “奉皇太子殿下之命, 有要事要见长平王。”
属官至长平王府,是为雍王离京一事, 没过多久,见完东宫属官的李淑,并没有当即骑马出城, 而是回到了内院。
他脱下靴子来到卧室, 在东房门前驻足。
咚咚!
房门被敲响, 将崔瑾舟从睡梦中惊醒,嫁入长平王府已有多日, 期间与长平王回过本家, 如今虽然渐渐能够入睡了,但睡眠依旧极浅。
“谁?”崔瑾舟警惕的攥住被褥, 将自己的身躯裹紧。
“我, 李淑。”李淑回道。
“何事?”
“雍王今日离京, 父亲命我出城相送。”李淑回道。
听到雍王离京, 崔瑾舟双眸一睁,她从榻上起身,只裹了一件外衣就将门锁拉开,“什么,兄长要离京吗?”她问道。
对于突然打开的房门,李淑惊愣了一下,才从睡梦中苏醒的崔氏,披散着青丝,入睡时所穿的衣衫也十分单薄,他下意识扭过身去背对,“是,王叔应是陪叔母回朔方了,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崔氏来不及多想,便转身回了屋子,她坐到镜台上,因着急而手忙脚乱的在妆匣中翻寻。
李淑回头看着屋内,他忽然心生羡慕,有人会自己着急、担忧,亦或伤心,“女为悦己者容吗…”
“来人。”李淑闭眼唤道,“替郡王妃更衣梳妆,你们只有半刻钟的时间。”
“喏。”屋外早已等候了众多侍婢,在她们有条不紊的帮助下,崔氏很快就梳好了妆容。
而在府外,李淑也早已经备好了两匹骏马,一黑一白,“王叔是乘车出的城,马车在短时间内很难赶上。”
李淑将自己那匹较为温顺的白马牵到崔瑾舟跟前,上马后,她握紧缰绳,生涩的向李淑道了一声谢,“谢…谢谢。”
李淑上马,扬鞭道:“跟我走。”
两匹快马疾驰在长安城的街道中,向东北处的城门驶去。
经过城门时,守门的禁军纷纷叉手,未有敢阻拦者,待二人离去后,禁军便开始小声议论。
“方才没看错吧,长平王身后跟着一个女子…”
“没眼力见,那女子如此美丽,定然是长平王妃了。”
“呸,黑灯瞎火的,能看见什么呀。”
“就算看不见,想也能想到,长平王刚大婚不久,那郡王妃可是左相之女,出身清河崔氏,名门大家,据说其容貌,冠绝长安,比当年的崔贵妃,还要好看呢,长平王一定是带着爱妻策马扬鞭,出城游玩,多美好的事啊。”
城外,快马卷起一阵风沙,一道白光划破天际,阴暗的天色渐渐明亮,尽管李淑控制了速度,但不擅骑术的崔氏,因为体力不支,遂逐渐跟不上李淑的脚步。
“你还好吧?”李淑慢下速度回头关心道。
崔瑾舟摇头,咬紧牙关,旋即扬鞭道:“我还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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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灞桥——
二人骑马追至灞河,方才看见官道上的马车,“王叔。”李淑一边追赶一边吆喝。
跟随的侍从听见声音后,将其转告给了文喜,文喜打马靠近车窗,俯下身道:“郎君,娘子,好像是长平王追来了。”
“停车。”长平王会来,李忱一点也不意外, 甚至觉得他来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