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难容双绝艳(217)
秦红药被这一步拉回了思绪,她定心去想,天底下怎会有人出招没有破绽,她寻不到,未必当真没有破绽,只是她瞧不出而已。
她这般努力去思索,动作难免慢了些,谦王自然瞧出她出招有了空隙,可萧白玉将她四周护的是密不透风,饶是谦王也寻不到攻破的时机。
秦红药凝视着眼前周而复始的无数光圈,蓦地心想,莫非着光圈的中心便是破绽,可若不是破绽,这一剑刺入,定会被他拳势打断手臂。可若不试他一试,就此僵持下去,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个两败俱伤,可谦王身后还有十万死士,到那时便再无人能抵挡了。
更何况,她不要萧白玉受伤。
秦红药瞬间便有了决定,为了她废掉一条手臂又有何不可,心念一定,手下的剑招立时迅猛了起来,黄巢剑时撩时荡,她全身的内力都鼓动了起来,将所有的力道都灌进了最后一剑里。
萧白玉一步不落,泛着黑光的阎泣刀已贴上了黄巢剑,秦红药下意识便要挡在她身前,可两人贴的极近,她一侧头就望进了萧白玉明亮如昔的剪水双瞳。也不知是被那光圈还是被那笼罩全身的刀光剑影晃了眼,她竟从白玉的眼中看出点点滴滴的湿润。
不知白玉是否也想起了从前,她们二人曾并肩对敌,更曾互相残杀,彼此的鲜血早已沾染了一手。可那又怎样,她们终究还是一起走过了数个春夏秋冬,抵过严寒,忍过料峭,熬过酷热,走到了今日凉爽舒适的夏末秋初。
那句秦红药曾在心里默念过无数句的话,好像也随着相视的目光一字一句地传到了萧白玉的心里。
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只要我们还活着,就能一生一世的相守相伴下去。
萧白玉像是听到了,她嘴唇微微挪动了一下,虽没有声音,秦红药依旧看的清楚。
红药,红药。
她是在唤自己的名呢。
是在坚定地,又柔情满溢地告诉自己,不论你要做什么,我同你一起。
秦红药没再挡她,任凭那两把开天辟地的兵器带着她们的傲然向前刺去,一头扎进了那光圈的中心。只听铛的一声巨响,漫天都卷起黄沙,甚至连脚下踩的大地都微微摇晃了一下。
秦红药只觉胸口剧烈一震,手臂酸麻到毫无知觉,噔噔地向后连退几步,差点站都站不稳。她顾不得自己,一手揽过萧白玉的纤腰,扶起她下巴打量半天,见她并未吐出血来,才勉强放下心来,让她紧紧靠着自己,目光透过被激起的黄沙分辨着敌人的身影。
谦王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在纷纷扬扬的尘土中映出僵直的影子。
不多时,尘埃渐落,谦王的脸色要比漫天的黄沙还要蜡黄,他艰难的低下头,看向洞穿胸口的两把兵刃,不可置信的双眼张如铜铃,木讷地瞪着不远处相依偎的两人。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只有源源不断的鲜血狂涌而出,他嘴角一撇,眼珠再不转动了。
秦红药冷冷地瞧着,她径自走上前,一把攥住插在他胸口的两把兵刃,噗嗤一声抽了出来。他身后有十万大军,却无一人看清发生了何事,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她。
她转身朝萧白玉走去,每走一步嘴角的笑容便扩大一分,她眼中的激动与喜悦满的都要溢出来了。
终于,这一切都结束了,她要走到萧白玉身边,与她再也不分离。
秦红药站定在萧白玉面前,捧起阎泣刀递给她的模样像是在献宝,眼角眉梢都是暖洋洋的笑意。
萧白玉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已经许久许久未曾见红药笑的这般欢畅,她也不知不觉地笑了起来。她望着秦红药的眼睛,那眼里再没有任何旁的事,只有她一人,就像方才并肩对敌时,红药每次望来的目光都那么专注而绵长。
萧白玉想,自己终究还是自私的,她绝不肯让自己逐渐破碎逐渐失去光泽的身影倒映在秦红药的眼中。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立场,坚持和信念,但她却并不后悔,纵使天意弄人,她也违抗不了自己的心。
红药想要什么,那她便给什么。
她多想让天王七剑冥河十刀有千招万式,一生一世也使不完。
秦红药瞧着她抬手接刀,灿然笑道:“只剩了些残兵败将,白玉,我们一起……”
话里的最后几个字和萧白玉擦着刀刃滑下的手一起跌了下去,秦红药怔了一下,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回,那飞扬的眉梢和翘起的唇角便像是凝固在了面上。
萧白玉在她面前倒了下去,带着玉一般温润满足的笑。
秦红药手一松,两柄绝世神兵就这么跌落进尘埃里,她扑了过去,只来得及紧紧搂住萧白玉倒下的身子,软绵绵的,湿哒哒的。
秦红药颤抖地摊开手掌,才发现方才揽住她腰的左手,已重新覆上了一层深重的血渍。原来这战场上血腥味如此的浓郁,浓到她都闻不出身边人早已被鲜血浸透了衣衫。
秦红药恍然间明白为何白玉穿了一身从未穿过的黑衣,可她整个人都像傻了一样,说不出别的话,做不出旁的动作,只能紧紧搂着她,听着她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就像锋利的尖刀,一下下剜进心口。
萧白玉挣扎地大口喘气,全身都剧烈颤抖着,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抬起手,一把攥住了秦红药的手腕,她的声音比漫地的尘埃还要轻:“红药……我是为了……为了……我自己……”
秦红药跪坐在地上,从萧白玉身上溢出的血顺着她手腕流到手肘,再滴到地上,她一句话也没说,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痴了一样。
萧白玉涣散的目光跃过她肩膀看到了立在她身后的人影,瞬间便什么都明白了,她嘴角颤抖出一个细微的笑来,似是万般无奈,又似是长松一口气。
“红药……愿……愿你大金……国祚万年绵长……”
她握着秦红药的手猛然使力,僵了几秒后颓然坠落,就像方才接刀一般,指尖擦着她的手腕,滑过衣襟,沉沉地落到了一边。
秦红药垂着头,脸上干干净净,没有一滴泪,萧白玉的肩头紧紧抵着她的胸口,她再感受不到白玉有一丝的温度。
战场上的北风依旧还在吹,黄沙扬起又落下,一切都没有变。阵前十几万将士小心地瞧着跪坐在地上的她们,瞧着依旧屹立不倒的谦王,没有一个人敢动。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很沉重,像个毫无内力的人,他一步步走近,缓缓将手放在秦红药肩上。秦红药迟钝地转过头,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脸上竟泛出一丝笑来,平静地唤了一声:“哥哥。”
夜诀沉低头看她,又看了眼躺在她怀里的萧白玉,宛如沉睡,那脸上的笑意与妹妹此刻的如出一辙。
一个早该死了的人出现在她面前,她却没有任何惊讶,好像也不需要任何解释。夜决沉默叹一声,他在黄山上催动了天魔解体大法,一年内都不得再动武,可大战一触即发,不得不有人来主持大局。
他心里明白,妹妹一定是不愿与她的白玉作对,除非这世上她唯一的亲人,唯一能带领大金国的人死了,所以他不得不死。
萧白玉被围堵在峡谷中那日他就在附近,也是他喂下的九转还魂丹才保全了萧白玉一条命,他亲眼看着萧白玉回到了邺城,却没有出面阻止,毕竟……大金最重要。
夜决沉微微弯了腰,似是认真的表达了歉意。
秦红药没有再看他,只低头凝视着萧白玉唇边最后的一抹笑,那笑是璀璨的烟花,盛开在最漆黑的夜幕中。而她慢慢冷去,随着怀里的人一并陷入模糊而柔软的黑暗中,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她许久都没有再听到旁的声音,恍惚中好像有铁轮吱呀吱呀的转动声,她皱起眉,不想让那些声音打扰到白玉的沉睡。秦红药四下寻找着,看见对面阵前推出仅剩的几门火炮,好像还有人慌乱的奔走着,叫着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