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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山难容双绝艳(183)

作者:凤歌琴音 阅读记录

秦红药一直被萧白玉死死护在怀中,直到天地停止摇撼,萧白玉的双手也没有半点放松,秦红药挣了挣,才打破了她已经僵硬的怀抱,抬手替她擦去了脸上落下的山灰,两个人紧贴的心都跳的同样激烈而鲜活。

秦红药也不知火炮竟有如此威力,竟把偌大的黄山炸的如此支离破碎,她一回想,忽地撑起身子,手脚并用的自裂缝中爬起,第一眼便去寻找夜诀沉的身影。她既然还活着,想必定是哥哥出手挡住了一切,她急切的越过高低不平的开裂寻找着,终于,她捕捉到一身依然傲立的黑袍。

她一颗心重重的落了地,面上浮起笑来,牵起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手,欣然道:“白玉,我答应你,我这就去同哥哥说!”

萧白玉一身白衣已是灰尘仆仆,然而眼神却明亮万分,她回握住秦红药的手,同她一起飞奔到夜诀沉身边。

“哥哥!”尚离几步远,秦红药便唤出声,夜诀沉一动不动,似是没有听见。

秦红药脚步慢了下来,她眨了眨眼,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了下来,也不知何时松开身旁人的手,犹豫的一步步靠近他。

“哥哥?”夜诀沉背对着她,并不回应,他忽然轻轻一咳,秦红药眼一花,便见他直直的仰面倒下,一张脸已面如金纸。他再一咳,鲜血已不断从他七窍中溢出。

秦红药接住了他的身体,却无法撑起他的重量,同他一起跌坐在地,萧白玉想去扶她的手顿在了空中,那不断从夜诀沉口中涌出的鲜血,似是呕出了她们最后的一丝希望,他的身体彷佛脆弱到了极点,轻轻一碰便会化作染血的尘埃。

那是为了救她们而流出的鲜血,那是秦红药在这天下间最后的一个亲人。

秦红药怔了一会儿,缓缓抬起手来,只见托着他身体的双手已是血红一片,他的血液似是从全身溢出,早已将一身黑袍染透,沉甸甸的挂在他身上,成滩的鲜血又淌在她裙上。

“不愧是挡了我大金铁骑十余年的钢铁火/炮,呵……还能见识到黄泉御魂之术的最后一招,也算我这天魔解体大法没有白费了,咳……”夜诀沉躺在她怀中,还在笑,声音却已低不可闻。

陈玄公早已在方才的山崩地裂中摔落悬崖,若他当真看到这一幕,想必会颠覆他所有的骄傲和自信,他威逼利诱杀遍四大火/器世家才换来的几十门火炮,居然硬生生的被一个血肉之躯所阻挡,岂不心神俱裂。

秦红药半低着头,敛着双眸仔细为他擦净嘴边的血液,但她自己手上都是血红一片,便愈擦愈糟,却不停手,彷佛在擦拭着神圣的祭坛。

夜诀沉动了动手指,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抬起来,便一笑作罢,只用最后一丝力气说道:“妹妹,大金,就只有你了。”

秦红药看着他的眼睛,清楚的察觉到那神采已经越来越暗,抱在怀里的人似乎已逐渐远去,她动了动唇,却答非所问:“我答应你。”

她不知道哥哥有没有听到她的回答,可是随着她话音落下,夜诀沉彻底寂静了下来,再无鲜血,也再无起伏。隔了半晌,她碰了碰他的手指,已经僵硬冰冷了。

秦红药吃力的站起身,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力气,极艰难的托起夜诀沉的身体,她谁也没看,只循着隐约还留存的山路走去。常将军站在裂谷旁愣愣的看着,完全忘记了他该干什么,他差一点被自己的鲁莽害死,却又被他最大的敌人救了起来。

姜流霜想跟上去,走了几步却见姜潭月亦步亦趋,心觉不妥又停了下来。她回首望了眼场中众人,哪怕她们想跟上去都不知跟去哪里,大金么,但那是她们完全陌生的敌域。然而,她们似乎都没有颜面再站在秦红药面前。

情绪几度的大起大落,萧白玉似乎都没法再做出什么生动的表情,她看着秦红药一步步远离的背影,只觉她每踏下一步便是一杯毒酒入喉,直烧的自己肝肠寸断。若没有解药可能当真就这么死去了,萧白玉唤了一声那唯一的解药:“红药。”

这是一段极煎熬的沉默,秦红药的背影逐渐远去,她步伐极慢,却不曾停顿。许是当真力气全无,许是再等另一个人追上去,但萧白玉再无勇气去唤她,于是她便彻底消失在山路中。

第102章 燕山胡骑鸣啾啾(叁)

黄山经此一役后,飞蓬折断,野草枯萎,山川横斜,溪瀑断流,裂谷遍野,凌空而建的飞阁流丹俱已化作断壁残垣,笼罩在整个山间的尘雾碎石几月后都不见沉淀,远远望去,整座黄山像是永远处于霜降的冬晨,雾霭蒙蒙又寒气淅淅。

千年的名山同千百个英雄豪杰一起沉睡在了断井颓垣之中,江湖上下赴会之人死伤大半,唯有零星的几个活口也都奄奄一息,偌大的武林刹那间萎顿下来。然而随着大金铁骑已冲破雁门关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只瞬间着天下便大变模样,原本国泰民安的和乐生活被冰冻敲碎,不通武艺的农夫,商贩,甚至是寻常妇人,拿刀携刃,紧闭家门,武器一刻也不离开手中,整日在门缝中偷偷观望。

没有盘缠逃命的百姓只得缩在家里,不出几日城镇萧瑟,道路破败,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来往的尽皆是红了眼的莽夫饿汉。恶人随意踹开一家门户,进去便是血溅当场,再将这家人藏起的米粮洗劫一空,只是还没来得及出门,便被随后而来更加粗野之人一刀砍翻,地上的血便混在一起,静悄悄的淌出门去,血脚印遍布了石路土路。

家底富足的官员商甲各寻出路,有人带着大批家臣护卫仓皇向京城逃去,只想着战火再凶猛,也不可能燃至京城,然而却在半路上便被喋血之徒截了道。越是有人在山上林间慌不择路的逃窜,山贼便越是猖狂,战火滔天下谁还管人命几何,不过只一月,各类的衣着的尸首便布满官道及小路,无人掩埋处理的尸首越堆越高,水深激激,蒲苇冥冥,乌鸦铺天盖地而来,在被血肉滋养的茂密蒲草中啄食着一堆堆腐肉。

平民百姓尚且如此,就更不必提群龙无首的江湖,大多门派的掌门人在盟主大会上一去不复返,还带走了最应心得手的弟子,门内只留了些粗浅之人,谁不想去当一派之主?只是往日里这个妄想太不切实际,可是现下不同,任谁都有可能坐上掌门的宝座,只要手中的刀子够快够狠,哪怕天下大乱,衣不遮体,食不果腹,都挡不住他们趁机争抢权位的心,遍地都染上了薄凉无用的鲜血。

朝廷光是应对源源不断自雁门关涌进的金兵就已经手忙脚乱,捉襟见肘,眼看着防线一步步后退,将士们只得死守邺城,倘若邺城一破,中原便当真要沦陷了。是以这一月间,不管哪里都是腥风血雨,悠悠中原完全变了面目,鸟飞不下,兽铤亡群,杂乱磅礴的喊打喊杀声之下尽是乱世亡国的冰冷气息。

普天之下,许是只有这么一处是寂静的,像是远去消失了一般,从远处分明看得清九华山的一草一石,然而再走进些,却又彷佛听见了山中的悲叹,似一只如鹫悲鸣的蝴蝶。沈垚像往常一样端着餐盘走到掌门房外,瞧见摆在地上的餐盒又是几乎没有被挪动的模样,倘若仔细数去,应是少了几粒米,已经连续一个月如此了。

沈垚深深叹了口气,盟主大会上发生了什么已大致听大师哥周城讲过一番,九华派应是在这场埋葬数千人性命的盟主大会上唯一全身而退的,然而这全身而退的代价,却是谁也不敢再去提起的。

她尽可能的放轻动作,用刚做好的热气腾腾的餐饭替换掉放在门口的残羹冷炙,悄悄的敲了敲门扉,小声道:“餐饭弟子照例放在门口了,师父您记得早些趁热用了,保重身体。”

没有任何回应,也是同往常一样,若不是每日的饭盒还有碰过的迹象,她怕是早就冲入房中,沈垚知她不愿自己在门外逗留,只得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待回到正厅时又见到那位几乎是日日前来的将军,孟湘老前辈同他坐在一起,师父的几位好友也陪在一旁,说的便是连自己都听到耳朵起茧的那一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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