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杨素两鬓虽白发横生,可依旧丰神俊朗,髯美轩昂,杨笑澜道:“兄长何以这样说话,在笑澜眼里,兄长风采斐然,是世间难得的奇男子。”
奇男子?杨素一笑道:“笑澜如今也会恭维人了,我并不曾因你未取黄金面具而责怪于你,故而违心的话也休要再说。”
“兄长可是想我再说一句,奇男子一说非是违心,而是发自笑澜的肺腑,一片赤诚?”杨笑澜轻笑几声又正容道:“笑澜知道兄长不会因此怪罪,在西去之前,兄长也已说过,一切随缘。这救世一说,如今看来愈发扑朔迷离,与我们想象的相去甚远。这些年有那么多为这个使命改变命运的人,你,我,师傅,袁相士,子衿,冼朝……还有只身在另一个时空的失去音讯的世云师姐,有时我不知道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师傅想是同你都说了,这救世到底是为了苍生还是为了某些上古而来的关乎权力的私欲尚有待我们探寻,若我们只是被那些人用来争权夺势呢?”
“笑澜竟是这样想的,最初的目的或许已无从知晓,为权势也好为了苍生也罢,无非也是为了一些人而牺牲另一些人。”杨素本就是个通达历史明悟世事的人,要说悟性与智慧,远甚杨笑澜许多。为官这些年,他早已看穿,他一边享受着自己的权倾朝野如日中天,一边为着难以捉摸的使命寻访推断,这救世于他来说,已不光是一场宿命,是一条通向尉迟世云的路,更是一种智力游戏。他的心,一如明镜,“为兄几乎要忘记,笑澜似是来自千多年后,那么这一朝这一世的命运,你可都是知道。笑澜一回大兴便冷落了为兄,让我不禁想,是不是为兄已然朝不保夕……”待看杨笑澜要辩解,杨素笑一笑,道:“以我与笑澜多年的情份,自然知晓笑澜必不是这样的人。若为兄没有猜错,笑澜是怕有了疏漏,连累了杨家,故而先做出杯葛为兄的样子,可是这样?”
听得杨素这般肯定地说出自己的心事,杨笑澜颇有些哽咽,她来来去去仔仔细细地回忆了过去对这段历史的了解,始终想不起来这大隋还有个驸马叫做杨笑澜,联系袁守诚的批命,她想她终究是要短命的,但会是病死还是意外还是因得罪了君王获罪而死却不得而知。她不想因为自己将要与太子为敌而将杨家上下拉入其中,只是杨素方才那番话始让她想起,无论她怎么努力撇清与杨素的关系,她明里终是杨家的人,因此若她真有什么,杨家必然逃不开去。而在她的记忆里,杨素在杨广登基后依然跋扈,那显然自己也不会是犯了什么重罪,按照陈子衿带回的陈宣华的消息,如若杨坚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陈宣华会及时派人通知,如若有什么不利于陈宣华的消息,她只需知会杨广即可。明知是杨广与陈宣华达成的协议,还有些要将她拖下水的意味在,可她终是无从拒绝。她半推半就地也要和杨广连成一线,为得能将杨勇拉下太子的位来。
朝杨素行礼,表示她的歉意和感激,杨素见她明白过来,拍拍她的肩膀,两人相对一笑。富贵如烟,救世如云,所谓前尘前程不过是痛快二字。
前来请两人用膳的杨丽华在门外听得这毫无芥蒂的笑声,心下一缓,露出一个快慰的笑容。
杨素、杨笑澜、杨丽华、陈子衿与冼朝分席而坐,倒像是一场家宴。人多须有侍女在场伺候着,杨笑澜不好像平时那样脱下面具,纵使熟门熟路地小口夹菜往嘴里塞,一餐饭吃得还是有些辛苦。
杨素忍不住笑她:“想当日四弟来我府上,对于吃食要求不少,每日的食量可比如今大多了。如今戴上了这面具,倒也不怕吃多发胖,想当初四弟你可是时不时要叫嚷着减肥呢。”
陈子衿不知她原先的样子,见杨丽华与冼朝同时停了筷箸若有所思。
呵,杨笑澜习以为常,只答说:“是呀,戴着面具,吃饭着实不易,自然不能像刚来的时候这般肆意吃喝,也好,至少身形保持了。”为了掩饰身份,这些年来,她吃得苦,付出的代价并不算小。
待撤了食盒,又换上酒盏,杨丽华命侍女们退下,杨笑澜这才能回归本来的模样。
见杨素喝起了酒,杨笑澜笑他道:“大兄莫要喝多了回不了府,届时大嫂可是要让你跪在门口做石狮子用的。”
杨素笑骂了几句,只听杨丽华笑道:“杨公今日可尽兴了饮酒,请若松替你到府上告知夫人即可。”
“也好,有劳公主安排。”杨素丝毫不客气。
杨笑澜又道:“大兄,驸马府可没有什么侍妾舞姬伺候你,要不要让若松顺路接个人来伺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