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你的心结,这些年,你一直被那使命压着,一直在想着会是什么样的人,要你做这样大的牺牲。到了今日,见着了笑澜,我倒是觉着,使命与你的归宿也不冲突。你只消相帮笑澜去异世即可……别人家的女子,十四五岁都成了婚,你这些年总是南来北往,错过了大好的姻缘。不过,不妨事,等此事了了,曾祖母一定为你找个好归宿。我瞧着裴家九郎那孩子就不错……你若……”
“我不需要。曾祖母,朝儿不需要。”冼朝听得冼夫人的话,皱起了眉头。那日在冼夫人面前一时没控制住自己,将心事尽泄,本以为曾祖母一把年纪也该想开了,怎料想……她心中冷哼,过去没觉得她牺牲来着,遇上笑澜才觉着了?从前只是让她别轻易对旁人动了心思,只因她生而为了那个使命。现在倒好……
“既如此,也罢,你自小主意就大,谁也不能奈你如何。你师姐现如今是笑澜的妾室,你从前不是常惦记着她么?几时去探她?这次随笑澜一同回去,姐妹也好叙话。”
一直缩在冼朝榻上的杨笑澜听了,方觉这个老太太真是绵里藏针,言谈之间机锋暗藏,亏得她常在独孤皇后身边见了不少真谛,否则听那一席话,简直就是全方位的打击。
姜还是老的辣。厉害,实在厉害。
冼朝自有她的办法,扯着冼夫人的手撒娇道:“朝儿不依,我才不同杨师叔一起去大兴,好生没趣。”
冼夫人呵呵笑道:“我还记得有一年,朝儿从大兴归来,说是,有个人想让我见上一见,此人可是那杨四郎?原来朝儿独具慧眼,那时便感应了笑澜与你的使命,实乃缘分。只可惜了她的身份,否则……这孩子斯文淡然,我瞧着还挺喜欢的,难怪大隋皇帝也肯将女儿相嫁。”
冼朝垂下头,故作黯然。冼夫人这才收拢了笑容,安抚几声,离了开去。
这番明摆着离间的话语,冼朝虽不会中计,但是心里还颇有些不愉,冷声对着依旧趴在榻子上将脑袋埋在被子里的杨笑澜道:“夜了,回去吧!也不怕闷死。”
“我不!”
这声音,像个耍无聊的孩子似的。冼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该休息了不是?你后日就要启程回京……”
杨笑澜抬抬眼,语气里是三思后的诚恳,“桃子精,跟我回京吧。”
冼朝一愣,道:“回去完成使命么?”
“不,自然不是。剩下两件物事还不知几时出现,一时三刻也不会那么快。而且,用心血什么的,我总觉这事情太过荒诞,况且若要用你们的心血才能成事……这才是真的大牺牲。你师傅已经为这事消失了,我可不愿你们真为此受损。”
“那你要我跟你回去做什么?放在府上看,美得紧么?”
“那自然是极美的。”
冼朝啐了一口,道:“可不敢和皇后殿下相较。”坐上榻子,一手打在杨笑澜的腿上,见她嗷嗷直叫这才笑了。“酒醒了就回去睡。”
“懒得动。”杨笑澜委屈道:“浑身发软,半点都动弹不得。”
“唉,你这个人……无赖。”
“我好似不曾对你做过什么无赖的事情,倒是你……”
“我怎么?”
“适才轻薄于我。”
冼朝扑哧笑出声来,趋身向前,勾起笑澜的下巴,道:“就是轻薄你,怎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居然可以用这样轻松随意的语气说话?是在那个晚上,带着酒气的亲吻过后么?有些东西似已明了,有些东西又都没有说破,隔着一层细细的纱,隐隐约约朦朦胧胧。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冼朝想起方才冼夫人的话中有话,有些颓然地放下手。
杨笑澜拉着她躺着自己的身边,问道:“怎么?可是想到你曾祖母方才的话了?”
“嗯。”
“不必介意。我们的事情确有些复杂。不过,听了那番话,倒体会些救世使命的好处来,至少她不会亦不能,打断我两条腿再把你强行嫁给别人不是?”
“呵,也是。你倒是从容淡定,半分担心也无。”
“担心无用,又何必担心。”
冼朝闭目想了一想,这些道理,她原也是懂得的。此时此刻,她倒是能明了杨笑澜的心意,纵使这人多情,看向她时却已不再是曾经那样温和而疏离。她记得她曾说过她,没有心。这次接触来看,没有心的毛病倒是好了大半,她终还是长大了。贪恋此刻的温馨,往笑澜怀中蜷了蜷,正容道:“四郎瞒着我的事情,体谅到你的难处,就此揭过。关于那无用的救世,是使命是职责,我亦不会推却,往好处想,若真的交付了所有的心血,至少……是给你,我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