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笑澜早已习惯了沙场只皱了皱眉头,可冼朝毕竟没有见过如此残酷的场面,此次听说杨笑澜会随军前来,这才央求着冼夫人与七叔冯盎让她同往。这下可好,被那碗大的伤口和尚未瞑目的头颅吓得变了脸色。
察觉到冼朝的异样,杨笑澜轻拍她的肩膀,柔声说道:“别看了,免得污了你的眼。”
又是浑然未知男女授受不亲的举动,当两人还小么。冼朝白了她一眼,轻叱道:“放手。”心下颇有些复杂,这杨笑澜与别时相比,除了戴了个凶神恶煞的面具之外,几乎无甚差别,就连声音也没有大的变化。
斩敌之后面无骄傲之色,一切如常,轻装小将策马至杨笑澜与冼朝的跟前,礼貌地与笑澜行礼,有些诧异于冼朝对杨笑澜的态度。这个比他还大了几岁的侄女,除了冷嘲热讽,从来不会对男子假以辞色。俚人开放,年轻男女常自行交合,唯有这个侄女到了二十有二也不见她对谁有所青睐,平日若是有男子与她稍微靠的近些,她都心生不悦,哪里会容得别人碰她。
可眼下……
杨笑澜还了礼,自报家门后着实将轻装小将夸赞了一番。
冼朝没好气地又白她一眼,道:“这是我七叔,和四郎倒是同年。这是杨家四郎,乐平公主的夫婿,当今的驸马。”
许是家中受惯了冼朝的刁蛮,冯盎对她的抢白不以为意,谦虚一笑,目光在杨笑澜的面具上打了个转后才用不太标准的官话说道:“一直听闻大隋在平陈之时,有一员猛将叫作阿修罗王,今日一见,果真非凡。”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才率部入驻广州。
裴世矩听闻报告,谢过冼夫人的高义之后,立刻遣探子探寻王仲宣的去向行踪。当夜,在广州城的官署里设宴小叙,纵使冼朝未露真容,这流光溢彩的眼神和时不时传出的笑声,惹得连连注目,裴笙更是露出渴求之色,而习惯了男人陶醉眼神的冼朝自然不会将这些放在心上,她始终在打量着不大做声的杨笑澜。
她想要知道,分别的日子里,这师叔是如何在青铜面具后过活的。
她似有许多话想问,又似有许多话想说。
宴后,打发了一脸痴心妄想的裴笙,冼朝将正打算回房休息的杨笑澜拉到隐蔽处。
杨笑澜正思忖着冼朝的目的,就见冼朝伸手想要摘去她的面具。大惊之下,抬手隔开。这次的阻拦,出乎冼朝的意料。
“你……为什么要戴着面具?”
“皇后所赐,袁相士说我命薄,故而要戴这个面具挡煞,一刻不得摘下。”杨笑澜后退一步,与冼朝拉开一些距离,即便已有很多人知晓她的身份,但是显然,冼朝依旧蒙在鼓里。她亦不想冒险,万一冼朝无法接受……
“睡时也戴着?”
“是。”
“真难为那公主能受得了你这幅鬼样子。我师姐……她可好?”收到京中的消息,说陈子衿在进入大兴之后,被赐给了当今的驸马都尉,也就是比之前瘦了一些的眼前人。冼朝只觉得和四年前相比,眼前人总透着一种古怪,而她一时想不起来,这到底是怪在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好一章了,困死。
争取醒了再更一章。
呐,梦凌表姐,生日快乐!
☆、第九十二回 叙旧
此时,杨笑澜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一个谎言之后需要无数个谎言来支撑,难得不是说谎,而是圆谎。如果冼朝不是她的旧识,她兴许不会感到如此为难。三言两语打发便是,或者,默不作声走开也行。可眼下,这两招,她是完全没法子用了。
听冼朝问起她的师姐陈子衿,笑澜更是觉得难以交待。若她没有记错,那时冼朝无声的离开便是觉得她辜负尉迟炽繁而感到不满,冼朝素来不喜男子负心薄幸,她虽不是男子,恐怕眼下也该是要将负心薄幸占尽了。更何况,她曾经嘱咐她放了她的师姐,眼下,她非但将她的师姐带入了大兴,还将子衿变成了她的妻……不知眼前这个长大了一些比之从前更加聪颖的女子会作何感想。
笑澜的犹豫让冼朝恼火。是那一场政治婚姻,还是那个独孤皇后的潜移默化,曾经可爱善良的少年怎得就生成了现下的模样!那时在大兴,两人无话不谈,竞相嬉闹,可现在……带着一个劳什子面具尚且不说,还支支吾吾无言以对,她是想与他叙旧,可照这情景来看,似已无旧可叙。
时间和距离果真会改变很多事情,就像眼前的人,乍看还似当年,多说几句却觉得……变了。变得兴许不是外表,而是人心。
冼朝注视笑澜片刻,无可抑制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