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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信将至(18)

作者:何仙咕 阅读记录

“冬冬,你还在怪妈妈吗。”

蒋梦妍在桌边坐下,心中不由感慨孩子真是长大了,几年不见,明明还是一年级的小学生呢,看起来比她这个大人还成熟。

楼下有汽车压过水泥路的声响,还有从楼下院子传来的蛐蛐声,短暂的寂静里,雪里脑子里转过了许多念头。

“妈妈,我不怪你,现在挺好的。”

说完这句话,她跳下椅子转身进了房间。

钻进暖烘烘的被窝里,雪里睁眼茫然盯着黑暗中的某处,她还没想好。

尹春信小时候过得很苦,但至少在尹奶奶去世前,她一直活得好好的。她大多数时候其实并不需要别人的帮助,自己就能想通很多事,自己能安顿好自己。

她一直很坚强。

那通电话之后,她是什么样子的?雪里不敢去想那张绝望、布满泪痕的脸。

如果,她又搞砸了怎么办。

二十九岁的蒋梦妍与出轨的丈夫离婚后独自带着女儿生活,每天加班到九点,回家还得耐着性子小心翼翼哄孩子。

二十九岁的雪里仍是独身,每天浑浑噩噩,对所有事情都提不起兴趣,生病发烧只能哭唧唧打电话叫妈妈。

哪怕是现在,她有什么事还是得求助妈妈。

人长大之后并不是无所不能,只有妈妈才是。

在尹春信离开后的十年里,她自私沉浸在哀愁中,何曾想过,妈妈也会因为她难过。

接到警察电话后的第一时间是打电话给妈妈,她们同时赶往派出所,她跪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高声尖叫,只觉得世界都崩塌了。

联系不到春信的家人,妈妈放下工作一个人跑前跑后,在电话里斥骂尹家人,在警察的帮助下办理火化相关事宜,购买墓地,还得分神出来照顾她。

可怜的春信没有妈妈。妈妈说:“我是你们两个人的妈妈。”

妈妈也没有了春信,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也在真切的难过。

她酩酊大醉时,痛哭流涕时,妈妈是双倍的疼痛。

掀开被子,雪里再次冲出房间,抱住还在发愣的蒋梦妍。

“妈妈,我爱你。”

*

正常上班族九点打卡,小学生七点四十五就要到校开始早读。

雪里被妈妈拖起来穿衣服的时候,已经认定这是老天爷对她的惩罚。

幸好有春信。

“噔噔噔噔!看!这是什么!”

塑料瓶里有一只很大的蟋蟀,黑褐色,触角很长,翅膀油亮,腿部有倒刺。

雪里晃晃瓶子,发现瓶身有几个极细的,烫出来的小洞。

“这是我奶奶用火钩烧红给我烫的,这样里面的虫子就不会被闷死了。”春信把瓶子塞进她书包一侧的网兜里,“这个送给你,我还有两个,这个死了我再给你捉。”

“你什么时候捉的?”

“今天早上!我奶奶带我去锻炼,回家以后,我在花盆下面捉的。”她迫不及待传授经验,“手要超级快,花盆抬起来,一下蒙住,不然它们就跑掉了。”

“锻炼?”雪里一脸迷茫。

“对啊,我之前生病了,我奶奶说我差点死了,每天六点钟就叫我起床去锻炼。”

心口一阵小小的刺痛,走在清晨的阳光里,雪里恍惚抬头,看见一片刺眼的、瓦蓝的天。

在她离开之后,抬头所见的天空常常是灰色的。

当然也有晴朗的日子,但就像蝴蝶,像蜻蜓,人长大之后不会再被这些可爱的小生命所吸引。

网络上很流行的一种说法是:有的人用童年的幸福去治愈一生,而有的人要用一生去治愈童年。

雪里认为自己是这其中的前者。

春信总是很有活力,下课她们一起去花坛里挖草根喂蟋蟀。

二年级的小学生莫名其妙开始流行挖一种红色草根的野草,说是有包治百病的功效,挖来洗干净收藏在文具盒里。

雪里获得了这具年幼身体的控制权,却控制不住自己挖草根的手……

春信蹲在一边,二年级的王小敏同学看过来,“哼”了一声,“你们不要白费力气啦!这里的草根早就被我们挖完了。”

等到王小敏同学走远后,春信才神神秘秘给雪里指了个方向——是教学楼后面的一座小山包。

被挖掉一半的小山包,九月末依旧是一片野蛮生长的浓翠,再往后是长长的、一堵石头砌的围墙。

围墙之外有许多的坟包,那里就不是153地质队的地盘了。

神秘的小山包,是只有胆大的高年级学生才敢涉足的地方。

雪里说:“那边好多坟欸。”

春信说:“我才不怕。”

幸好挖草根的热度很快就过去了,课间游戏开始流行敲砖头。

在学校操场旁有片坎,顺石阶往下,某天角落里突然多了堆红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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