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番外(161)
她师父必是料到有这一日,才早早交代了后事,那三条约定,如今亦是记忆犹新。
在黑暗中,她睁着的双眼似夜潭幽深。
她会如流儿一般,信守承诺,待得完成了承诺,心中也就再无束缚了。
翌日,余惊秋在仓库中找到韫玉,韫玉正在归纳药材,仓库之中弥漫浓郁的药草味,灰黄的色彩之中,韫玉的白发格外显眼,余惊秋向她说道:“韫玉,我要出谷去了。”
韫玉动作一顿,斜觑了眼她的神色,“外面的恩恩怨怨还没尝个够么……”
“罢了,你本也不是谷中的人,但有一句话我要给你说明白。”韫玉将墓头回放进了药柜里,将竹筛放在桌子上,语气微冷,“山君,风来谷,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来去的。”
余惊秋来之前,便能猜到韫玉的反应,风来谷避世,不愿接触外人,能留下她一段时候,且费心医治,已是不易,时间久了,她知道这些人有接纳她为谷民的打算,她也曾动过心,觉得在这里待一世也好,但她发现,原来自己内心,也会觉得不甘心,“这半年,多承你看顾,悉心救治我身上创伤,我知你是个心善之人。”
韫玉不轻不重,“哼。”
余惊秋恍若未闻,“韫玉,你那日问我是什么人,今日,我给你说说我的故事罢。”她得谷民坦诚相待,因而也不欲遮掩,隐瞒身份。
韫玉脱了罩衣,将衣裳搁在架子上,神色微愕,她从余惊秋初醒那日,便瞧出此人历经沧桑,身中剧毒,心里更是千疮百孔,因而问及身份时,余惊秋含糊,她也放过了,不曾想余惊秋今日会主动提起。
“事情要从我身世说起……”余惊秋目光平淡,将孟家之祸徐徐道来。
韫玉听了半头,忽然神色一变,紧紧盯着余惊秋,“你是孟家的人,你说孟家如今只剩了你一人!你,这……”
余惊秋神色茫然。韫玉沉声道:“你可知风来谷原来的名字是桃源医谷,先祖与孟家同出一脉,为了避世迁居,后来连名字也不得不更改隐瞒。”
余惊秋沉默良久,“世事难料。”峰回路转,机缘之下,竟还又遇到同宗的一日,她心中诧异愕然,浮现些微的喜悦,却难有大喜大悲之情,便好似水潭,偶有涟漪,难起波浪。
两人皆是沉着冷静之人,韫玉缓缓接纳这一事实后,瞧向余惊秋,犹豫片刻,仍不禁询问,“孟家当真只剩你一人了?”
余惊秋手指微微蜷缩,眼睫下垂,“是。”
“那孟家万千医书典籍……”
“只怕早已付之一炬。”
韫玉手撑在桌上,敛眸望着虚空,似在思忖,咕哝道:“既然孟家早已不在,那她为何这么多年也不回谷来……”
半晌,韫玉回过神来,又问道:“你既是孟家人,为何姓余?”
“余是外祖母姓氏。”余惊秋便将自己被干元宗收养一节,以至为何沦落到此大致说了。
故事不长,却是半生坎坷,话尽之时,屋中悄然无言,良久,韫玉轻轻叹息,“真不知该说你命薄命硬。不过,此等大仇,焉有不报之理,你要出谷去,我同意,只是……”
韫玉在桌旁徘徊不绝。余惊秋见她似有为难之处,问道:“是有什么不方便的?”
bsp;韫玉沉默摇头,少顷,她目光定了下来,说道:“你此次出谷,我希望你能为我寻一个人。”
“好。”韫玉对余惊秋恩情极大,因而她一听,便应了,只是不解:这不是大事,何以韫玉如此为难,“别这么快应承,你跟我来。”韫玉出了仓库,将余惊秋引到自己房中,韫玉卧房坐北朝南,将槅扇一开,满室亮堂通透,一面山水画的屏风将卧榻与书房隔开,韫玉自书柜中取出一副画轴,递给了余惊秋,示意余惊秋打开。
余惊秋打开画卷,只见画中是个女子,温婉明媚,秋水如波。
韫玉说道:“她叫苏樵,原是桃源医谷前任谷主,多年前罹患了一种怪症,典籍之中无有记载,她便自称其为渴血症。病如其名,那使她对鲜血有异常的渴望,鲜血之于她,便似水之于人,人不能不饮水,她也无法长期不饮血,初时,她尚能克制自己,少量饮用兽血,后来,病情渐重,兽血甚至无法满足她,她渴求着人的血液……”
余惊秋见到韫玉眼中流露出哀伤之意,韫玉说道:“她是个极好的人,不愿伤害他人,只是这病症,谷中众位医术精湛的都束手无策。”
余惊秋接过她的话,“她便出了谷,想要去寻孟家,或许合两家之力,会有解决之法。”
“……是。”
余惊秋明白了韫玉的为难,如今孟家不在了,苏谷主却还未归来,要么是去另寻良策,要么便是天不眷顾,已遭不幸,天底下这么大,找一个生死不知的人何其困难。余惊秋将画合拢,“我自当竭尽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