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高低(541)
不急不急。大姑娘指着沙发让亲妈和丰年坐下,“我先给你剪好。”
毛信霞就看着女儿专注工作,觉得她这手艺没退步,反而还多了不少自在从容。行云流水一套走下来,她心里也暗暗点头——这孩子以后饿不死了。
她又看副教授,丰年的薄唇也沾着笑意看宿海,镜片后的眸子看得认真,倒八字眉也舒开。
发现镜子里的顾客和毛信霞都看着自己,丰年端起杯子,“看小海剪头发挺享受。”副教授默念李白的塞下曲,“边月随弓影,胡霜拂剑花”。此情此景在外面微雪天的衬托下还有点儿应景。
“阿姨,你觉不觉得这样的小海像剑客?”丰年和镜子里的宿海对笑了下,扭头看毛信霞问。一代目总监眼里都是自豪,“我家小海不是做妈的吹嘘,这命里就该有把剪子。”
她又问丰年俞任怎么最近不去她店里坐坐,还问丰年什么时候当教授,家里催着找男朋友了吧,大学分房子没……丰年耐心,说等俞任她们年前忙好一定去阿姨店里剪头发,小海是剑客,阿姨您就是开派宗师。
当教授则遥遥无期,要在自己这个“内聘“两字正儿八经去掉后再等五年,还有别的论文课题带硕士生的条件等等,“在教书这事儿上,我还是个学徒工。”丰年谦虚,毛信霞追击,“男朋友呢?房子呢?”她没注意剪头的女儿眉毛已经皱了皱,“妈——”拖长音调的大姑娘有提醒的意味,让毛信霞别这么八卦。
毛信霞则及时收声,将对丰年一个人的担忧发散到她们这一辈的群体性忧虑上,带着历史的眼光和深沉的语气叹道,“说来也是,你们这帮孩子怎么个个都不着急?”
小印已经三十出头,小白和俞任是不是二十八九了?
丰年纠正,白卯生这人属兔的,她过完年就得虚两岁,三十一。俞任才二十九。
“都……都这个岁数了,就没看到她们谈恋爱,这天天忙什么呢。”毛信霞不解。
忙着搞事业呗。妈,你不会盼着她们一个个地谈,谈一个生一胎吧?宿海再次看妈妈,“别操人家的心。”大姑娘挤兑得妈妈脸红,“你这孩子……”
说了好一会儿婚恋,一直沉默不语的客人开了口,“恋爱结婚生孩子不是每个人的必选项,她们愿意承担的才能心甘情愿一直走下去。强扭的瓜非但不甜,可能还要烂。”
“也是。”毛信霞又坐了会儿,她示意丰年出来说点话。丰年随她出门,听毛信霞问,“小怀,你知道小海谈恋爱的事儿吧。”
丰年的脸猛然红了,犹豫了下,说不知道。被毛信霞不相信地盯着眼睛,她偏过脸扶眼镜,“阿姨,这事儿得小海告诉你。”
“她不说,死活不承认。”毛信霞说她哪回谈个男朋友不是非得搞到天下皆知?这会儿忽然凉着处理,我觉得不简单。我担心她被什么年纪大的社会阅历丰富的老男人给骗了。现在人你也晓得,专挑她这样年纪的小姑娘下手,臭不要脸着呢。
丰年的脸又开始白一阵红一阵,“小海见识多,人也高大健康能打,一般人还真占不了她便宜。”
这倒是,“她就这个头身板让我放心,不打进派出所或者ICU就是别人幸运。”毛信霞说麻烦你还挂记着她这个朋友,小柳去读大学后这孩子没什么说得上话的,幸好你回来了。
“应该的。”丰年笃定而真诚,“我……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了。”
又等了一个半小时,沙发上打瞌睡的丰年才听到宿海喊自己,“好啦。”大姑娘已经送走了客人,不复人前的强悍,整个人就跟条大羽绒被般罩在丰年身上,缩腿,蜷身,歪在丰年的脖子里,“我累了。”
丰年心疼,“这种以后可以不接吗?太晚了。”
“我要积攒熟客嘛。刚刚这个客人不讲价的,豪气咧,又满意我的手艺,说下次还来。哦,还给我名片,说我可以去她那儿五折做牙齿保养。”宿海说这还是个牙医呢。
正说着话,她就捏丰年的下巴,“坏丰年,我妈说什么了?”
丰年一五一十道来,大姑娘不住地点头,“对,别告诉她。我倒没什么,但她这人这嘴巴……我担心没把门,说漏了对你不好。我们家坏丰年好赖是个教授。”
“内聘副教授。”丰年看着宿海洁净的额头,亲在她宽阔的眉心。
“坏丰年,我累了,走不动了。你抱我回家吧。”大姑娘又来胡搅蛮缠。一如她们在家里一样,一米七八的身高要一米六八的丰年给她公主抱。知道丰年抱不起来,但她就想看看丰年鼓腮帮子使劲儿的窘态。
果然丰年无奈,“小海,我……我真的抱不动,这样,咱们打车回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