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高低(181)
从这一刻起,她满盈盈的期盼经过了发酵后却被猛拔了瓶盖,一点点地跑了气,“你怎么不明天到?这么晚要是我睡着了怎么办?”换套说辞,不会尴尬。
“没事,我找个地方住下,明天怎么见也可以。我在上海足足待两天呢。”卯生将行李包甩在肩头,“嗯?你怎么了俞任?”
俞任觉得卯生面前的自己灰头土脸,她拢了下发丝,“没事。今天来也挺好,正好明天赶上了周六我也没课。”她前言不搭后语,甚至没敢看卯生的眼睛。
你分手后来找我做什么?你为什么不开口?兔子怪,你成精了。俞任笑出声,“卯生,我第一次觉得,你真的像成年人了。”
成年人不会逢人就诉苦:爱得多疲惫、想得多挠心。成年人天生就有个地窖,冬天的白菜,夏天的冰块,整整齐齐的码在那儿,别人不提,他们就若无其事。
卯生抿嘴,“你也像大人了。”只是,这发型也太牢固。卯生凑近看俞任的齐刘海和微微染了黄色的发尾,路灯下的女孩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有些慌张,手忽然抓住了卯生的衣角。卯生见她嘴唇上那粒极小的黑痣还在,双眼皮上浅浅的沟壑颤抖着。看得心一扯,她微微离开些距离,伸手摸到俞任的头。在那些美好的日子,柏江边的两个孩子会紧紧拥抱,用身体和力量诉说不舍。
俞任没等来卯生的拥抱,只是被她拨了头发丝,“不过,这样也挺好看的。”卯生说,她转而抓了抓自己落进衣领內的发丝,“是那家宾馆吗?”她顾左右而言他。
差一步就出差池的俞任暗暗吸气,她点点头,“嗯。”从什么时候开始,卯生比自己更懂得适可而止了呢?怪不得,她能重新开始,而自己刚刚却还在期待发生点什么。对自己和卯生都失望的女孩轻轻踏在路面上,听到身边的卯生也长长地换了口气,“俞任,别……我对我自己真的没信心。”
第82章
周末竟然没在七天定到标间,俞任说那就两个大床房。前台却笃定地说,两张也没了,只有一张。别说两个女孩子睡,两个男孩都够了。
卯生刚说完对自己没信心,这会儿要鼓足勇气对俞任道,“那……那就大床吧。”
俞任让卯生先去洗漱,自己对着电视换台。
她一直觉得卯生是个傻孩子,可卯生竟然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念头,好学生俞任当时就回,“我是什么妖精还是洪水猛兽?拉你一下你就没信心了?”
唱生的女孩不好意思地笑出大白牙,看着前方的路轻轻吐了口气,“不是。”
屋内空调开得暖燥燥,卯生穿着睡衣从洗手间出来,边擦头发边找水喝时见俞任摘了眼镜揉着额头,“不舒服?”
俞任说没事,今天不学习反而头还疼起来了,也许是出汗又吹了凉风的缘故。她从书包里也找出睡衣——在寝室塞洗换衣服进包时,见两个室友有些忍不住八卦的模样,俞任说,“我初中好朋友,女的。”
两人这才“哦”了声,脸上的诡异笑容完全褪去,转向了一本正经的笑,“玩开心啊。”俞任给她们的感觉向来是热情中藏着疏离,她似乎和谁都能相处得不错,和院系老师更沟通自如。明明同年人,俞任老练又温和,一出场就给她们“大姐来了”的印象。难得大姐有状况,没想到只是四平八稳的同学来访。
俞任笑,“小八婆。”心里却想,要是她们知道是自己喜欢的人会如何?俞任很清楚半个字都不能吐,她不能假想人人都开明宽容。
两个女孩都洗漱好后已经过了十二点,俞任吹着头发,看到镜子中的齐刘海愣了愣——这是卯生曾经建议的发型,现在可能有点过时,卯生说“这发型太牢固,也挺好看的。”俞任就气起了卯生,她压根不明白看起来心思老成的俞任,内心还藏着十三四岁的幼稚。
也许是时候换个发型了。俞任的手指挑起发丝,任热风送进发隙。
学业上很注重体系学习的俞任发现感情没有知识体系可言,其中的概念和关联处在不断地翻转中。卯生的“没信心”是不再有信心对接她们之间过往的感情,还是不自信于她现在的处境?
处境是人造就的,卯生和印秀走到一起,是谁造就的多?俞任对人的琢磨多在利益框架內,唯独对卯生,她的思绪不时被那个叫“嫉妒和不甘”的情绪左右。
钻进被窝后,两个人各贴向床沿两侧,中间空出的地方竟然还能再睡下一个人。卯生揉揉鼻尖,“的确挺宽敞。”她说完就翻身朝外对着墙壁,“先睡吧?”
俞任没回应她,关了灯后睁眼看着天花板,夜是黑的,心是亮的。她嗅到了卯生的紧张,哪怕两年没有亲密过,可她还是察觉到、也相信卯生和那年公交车上双手握住膝盖目不斜视的卯生一样。卯生藏不住话,她的身体会泄露出那些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