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有些犹豫地看了看她,想说点什么,又咽下了。
她从未这样三番两次地欲言又止过,谢曜灵知道,这次发生的事情定是对她的世界造成了冲击。
因为鬼怪与人类毕竟不同,他们死后的记忆里,只保存着生前最为执着的部分,与此相对的,那些情感也会被无限放大,阴暗的、执着的、痛苦的……
就像是把普通人扔进了一个只有暗黑情绪的牢笼里,用那些冷色将人反复浸染,一时一刻都还行,久了也会跟着生出负面的情绪来。
她在和沈棠并肩往前走了两步之后,慢慢地放缓自己的步子,从原本并排的动作变成了跟在沈棠的背后。
沈棠还未回头,她就抬起左手,捂在了沈棠的眼睛上。
走在前面的人步子稍顿,有些不解地从齿缝里挤出两字:“……老谢?”
谢曜灵稳稳地应了一声,答道:“我在。”
不要去看这个绝望的世界。
不知怎么回事,谢曜灵那手掌里仿佛带了魔力,能将沈棠之前那些翻涌上来的情感一一抚平,甚至给了她一分平静的慰藉。
沈棠背部抵到她的胸膛,感觉到她的呼吸气息,那一刹如同找到了依靠。
她定了定神,总算能如寻常一样没个正形:“你挡我眼睛做什么?这是不想让我看别人,只想让我看你啊?”
谢曜灵却难得接了她的茬:“好点了没?”
沈棠眨了眨眼睛,眼睫毛从谢曜灵的掌心中刷过,给她卷去一阵微痒,而后才笑道:
“这你就不懂了,我的心那可是钻石打的,又坚硬又漂亮,从来不会受伤。”
谢曜灵本来被她眨眼的动作所扰,以为她真如自己所说的那样,恢复力极强,于是已经准备好收回手,和她继续往前走。
谁成想,大脑的指令才刚传达到手腕处,掌心又触碰到的感觉急匆匆似八百里加急的密报,将先前的指令从传达中枢里挤了出去,火急火燎地把最新的情况汇报回去。
那是一点点微热的湿意。
谢曜灵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整条胳膊都僵在了那里,就连血液都仿佛在血管里遭遇了连环追尾,指头都无法挪动一分。
她就这么站在沈棠身后,保持着一手绕过她的肩,捂在她眼眸上的姿势,许久未动。
沈棠也发觉了自己双眼里盛放不下的情绪在往外跑,故意转移话题问道:“老谢,这里是地-狱吗?”
可就算是地-狱,也该有人手里握着公道,给那些可怜人一点善待吧。
谢曜灵脸庞低了低,声音从沈棠的耳廓后,喟叹似的传出:“……不知道。”
温热的气息浅浅浮在她的后颈。
那点令人寻不着、摸不到的,独属于谢曜灵的香味,却又绕过了沈棠的脖颈,悄悄从沈棠的鼻子下穿过。
沈棠听见她的后半句慢慢传来:
“没关系,就算是地-狱,我也会带你走出去。”
沈棠弯了弯唇,眼睛眨得更厉害了一些,小声说道:“哇,那你就是我的光了。”
指引着她从迷路的困境里走回大道上。
谢曜灵听见她的话,隐藏在白绸下的眼眸动了动,用谁也听不见的心声回了沈棠的话——
你是我的光才对。
那么耀眼灼热,怎么能被这样的阴冷扑灭?
……
樟县一中学生集体宿舍门前。
一床杯子和枕头被扔在了门外的地上,门明明开着,然而站在门口的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却只敢低头站在那里,仿佛没有看到地上的东西,只半垂着眼眸,低声问道:
“请问,能让我进去吗?”
里面扬声传出笑来:“不行啊,你这声音也太不讨人喜欢了吧,哎你爸妈怎么想到给你起这么个恶心人的名字啊?招喜?来来来,再诚恳地说一遍。”
“就是啊,我一看到你这副样子就觉得很讨厌,你让我对这名字怎么喊的出口嘛,同学,要不要考虑改个名啊?”
门口被羞-辱的那位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只是将自己的声音在不会引来老师的情况下,又提高了稍许,继续重复道:
“你们好,打扰了,请问我能进去吗?”
宿舍里的笑声更张扬了一些,和着那些刺耳的嘲讽。
带头的那个人坐在被子上,似是认真地品了品她的话,然后才慢慢地开口道:“我怎么觉得,好像诚意还是不够啊?”
其他的学生懂了她的意思,跟着起哄道:“对啊对啊,那就别让她进来了,跟她的床挨在一起,我感觉我的衣服都脏了。”
“听到了吗?”面对她坐着的那个身影对她展颜一笑。
继而像是宣布死-刑一般,无情地剥夺了她的希望:“为了大家着想,招同学你别这么自私,就在外面睡一中午嘛,反正你也有了被子和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