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我回头去看,发现她就坐在店门口,望着我上学的那条路,好像一直看着我离开。”
“那时候我站在路口,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掉下来了。”
沈棠从开头看到了结尾,最后面是这学生对未来的期望:“奶奶希望我跟爸妈一样,走出这个小县城,去更大的地方,但我只想跟她学好做米粉的手艺,留在这里陪她。”
“爸妈往外走的时候,肯定从来没有回头看过,所以不知道奶奶等他们回来,等了那么久。”
沈棠只圈了一个错别字,然后将这本作文本合上,见到姓名栏那里写着两个字:
招喜。
她盯着那两个秀气又公整的字,仿佛能透过这薄本子的封面,看到里面薄纸上承载的重量。
又好像能看到一副画面,那是两只破窝里的小鸟,一只羽毛破损脏污,头顶的毛少了许多,另一只是仅会张嘴啊啊叫等投喂的小雏鸟。
两只鸟小心翼翼地,相依为命地挤在草絮衰败的窝里,互相取暖。
“这学生怎么回事啊?上课时间怎么在老师办公室里待着?”一声惊雷般的声响在她的身侧响起,吓得沈棠差点将手里红笔投到来人的脸上。
那是一个有着啤酒肚,头顶大油田,以至中央部位寸草不生的中年男人,脸上五官好像长不开似的尽往中间挤,仿佛耗子成了精,变出人脸的时候忘了遵照比例。
直到听见周围人的喊声:“主任。”
“剑主任。”
那一刻,沈棠满是遗憾地低头摩挲着笔身,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这么不争气!刚才怎么就没丢出去呢!
谢曜灵从身后那个办公座位站起来,往沈棠的身后一站,语气淡淡地回道:“我让她来帮我改一下作业。”
那主任拖长声音‘哦’了一声,不知道谢曜灵在这里头是个什么身份,只听他语气低了几个调,只找补道:
“那也不能随便占用上课时间,下次这种事找中午休息的时间做嘛。”
之后他就视察领地一样,端着自己的保温杯,从每位老师的座位旁经过,还往人家的电脑上瞄瞄看看,装出一副监工头头什么都懂的样子,转了老久才出去。
直到他离开之后——
办公室里俨然松了一口气。
诸位老师零零碎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呸,走后门进来当个教导主任,还真拿自己当颗蒜了,一加一等于几他算得清吗?”
“我觉得主任的父母给他起名时一定具备相当的预见性,要不今天他这德行怎么能如此贱呢?”
……
如此对剑仁主任的嘲讽持续了约莫三四分钟,办公室里的话题又陡然转到了午餐上。
若是放在以往,沈棠也许会在听见嘲讽的时候,控制不住地噗嗤一声笑出来,又或者是对该主任如此人人喊打的性格也跟着发表一番独特的嘲讽。
但是她此刻却十分沉默。
沉默地真帮不知道哪位语文老师改完了所有的作文,直到下课铃声叮铃铃地响起。
谢曜灵走到她的身后,俯身将红笔从她的手中拿走,低声道:“午休时间到了。”
沈棠扬起脑袋去看她,盯着她蒙眼睛的那方白布看了许久,想要知道那底下会生着怎么样的一双眼睛,复又反应过来了,开始设想自己的眼睛在谢曜灵的这张脸上,会是什么样的。
妩媚动人怕是不可能。
应该是澄澈干净,镜子一般,倒映这世间一切污浊与光亮。
她从位置上站起身来,迈步跨出这方办公桌的时候,在谢曜灵的耳边轻轻掠过一声:“……嗯。”
谢曜灵能感觉到,她有许多的问题想要问出口,那个‘嗯’字更像是将一切的疑惑和思考都嚼碎吞下了,最后应出的一个折中的字眼:
嗯。
不去思考,也不去问,好像这样就能假装对眼前重演的悲剧装作视而不见,假装自己心若磐石。
……
因为不知道这世界到底是真是假,沈棠和谢曜灵只能挨着肚子饿,避开香味勾人的食堂,在学校里走一走。
谢曜灵不知跟哪个老师换了中午值班的机会,堂而皇之地滥用私-权,将沈棠单方面提拔成跟着老师检查宿舍的优秀学生,带着她在学校里随意转着。
甚至还从学校的门口绕了一圈,却又全然没有要出去的意思,让门卫都从值班的亭子里探出一道目光打量了她们一眼。
谢曜灵低声说了句:“走吧,去宿舍那边看看。”
现在已经知道了之前那个跳楼女主角的名字和所在班级,包括在学生里处于被欺负底层的待遇,那么,集体宿舍里应该也有些不能错过的事情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