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跃龙门(661)
怎么会?不会的。她已经让她藏起来了,肯定不会是她!
岑杙揪着自己衣襟,强按住快要破膛的心跳,提醒自己一定要镇定。
但是她做不到,如果那人真是樱柔,那么她引开追兵就是故意为之。那些人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怎么办?她想跳下轿来一探究竟。但李靖梣现在尚未脱险,一旦她离开,再碰上那批狂徒,她同样是必死无疑。
大概是轿夫们跑累了,轿子开始上下颠簸起来。岑杙脑海有些眩晕,甚至想呕吐。这四方的轿子像是铜墙铁壁一般,牢牢禁锢着她无法分身的肉|体。她的身躯快要承受不住这种煎熬,灵魂在肉|体中拼命挣扎、痛苦、扭曲,攥着拳头,左右为难。
为什么……为什么又要让她面临这样两难的绝境?
那样一个美好善良的女子,不该成为她们逃出生天的牺牲品。
这时,轿子忽然“砰”得一声落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快点走啊!”岑杙额头沁出冷汗。她们还没有脱险,呆在这里无异于送死。
“大人,您这差事可真不好当,弟兄们可是要跑断腿了!总得歇歇脚吧!”岑杙急了,“歇什么脚?大人我给你们十倍的钱,是让你们歇脚的吗?马上走!”
李靖梣听到她如此说,愣了一愣。
“大人您要这样说,那这差事弟兄们真干不了!总不能为了那点钱,把弟兄们的命都搭上!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你们想敲竹杠是不是?”
岑杙咬牙暗恨,上下左右地翻摸口袋,不知道在找什么。李靖梣从外衫中捏出一枚白玉团佩给她,岑杙接过就丢了出去,“拿着,够你们几个的赌钱了。马上走!”
轿外半天没有动静,过了一会儿,有捡拾东西的声音响起。轿子重新被晃晃悠悠地抬了起来。李靖梣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盯了她半晌,忽然用力拍起了轿厢,“停轿!”轿子又缓缓地落了下来,“你走吧!”岑杙诧异地看着她。
李靖梣并没有与她对视,她的声音是极冷静和冰凉的,“再不去救,也许会终身遗憾。”
岑杙听见那四个字下意识地一抖,随即想到了什么,心中不安愈炙,尝试补救道:“我……我刚才可能说错话了。我心里想的一直都是你。”
“我知道。”她没再给岑杙解释的机会,“你现在留下来也无济于事,快去吧,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
“那你呢?”
“已经到山下了,我可以找个地方藏起来,等待救兵。”
岑杙攥着拳头,闭目想了很久,复睁开眼,灵台前所未有之清明,“你说得对,我不能让自己终身遗憾!”说罢,用力吻了下她的额头,然后像离弦的箭一样一头顶出了轿帘。
李靖梣惨淡地勾了下嘴角,日积月累的悲酸猝不及防漫过了眼角,几乎难以收势。但她并无多余时间凭吊这意料之中的结果。她的危机还未解除,眼下只有靠她自己了。
掀开轿帘准备观察一下地形,以便做出下一步的判断。
就在此时,她听见了连续好几声熟悉的,很长的疾呼。从轿子前侧向炮弹一样弹了出去,震得她胸口隐隐作痛。
模糊的视线中,那个原本以为已经回山的身影,正沿着与她意料之中截然相反的方向发足狂奔。边跑边高举双手在空中挥舞。
“喂——停下来!喂——!!!停下来!!!”
而就在她狂奔的尽头,一辆马车正沿着山脚下的大路,飞速行驶。所过之处,扬起漫天的尘土。
岑杙追了大概有一里路,嗓子都快喊哑了,那马车始终未停下来。
“该死的,跑不动了!”
她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眼前一阵雪花似的白,不得不停下来扶着膝盖,稍作休息。
汗水顺着鼻翼一滴滴地滚落下来,砸在车辙碾过的黄土地上,凝成了一个个模糊的小圆点。她的脸上半是体力耗尽的绝望,半是希望落空的苦笑。
天知道方才在轿子里听见车轱辘声时,她的心情有多么激动。但是现在,她回头望望还停留在原地的轿子,不愿把失望带回去,却又不得不折返。李靖梣还没有脱险,她不能离开轿子太远!
正当她拖着灌铅的两条腿,一步一步地往回走时,那车轱辘声却停了下来,猛然调了个头,往她们所在的方向飞驰而来。
岑杙突然高兴地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脸上的水也不知是汗还是泪,渗进了嘴里,味道又咸又涩,却是她平生尝过的最苦尽甘来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