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佛刹不净(144)
“阴谋也好,宿命也罢,我认了。”
“我不认!”月未央向来从容,何曾有过如此狰狞的时候。
偏偏她不怵,取出了存思录道:“我向主儿要的,他答应给我了,忘了吧,忘了就没那么多的痛苦了,你也再不必为了我造下诸多业障。”
“我说了要带你去往西天极乐,就一定能得到,相信我好吗?”
“我相信你,可……”她摇头,将存思录递到月未央面前:“尘归尘,土归土,放我去吧,就当从未相识过。”
月未央看了存思录,又看了她,冷笑道:“我的脾性你知道,撕了这个东西,我都不会往上写一个字!”
说罢夺过来就要撕毁,她怕了,又从她手里抢过,捂在怀里,道:“你不写,我写,我写总可以吧……”
月未央怒极,一把长剑插上天机□□,顿时数道天雷排空而来,噼里啪啦砸在两人脚边:“看到了吗,这就是天谴,有什么好怕的,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怕…”她含泪,低下头,不敢看月未央猩红的眼睛。
她怕再也见不到她了。
生离总好过死别,不是吗?
☆、第 46 章
字字血泪,雪岁阑将所有记忆付之一本存思录。
而此时,月未央正在与破军厮杀,被逼至堕天堰,生死未卜。
华灯燃尽,雪岁阑提笔蘸下朱砂,于泛黄的扉页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之后千言万语,断送了与她有关的所有记忆。
浑身浴血的样子不是她希望看到的,在她的印象里,月未央永远都是那样干净,那样孤洁,尘世的颠沛流离不应该与她有半点关系,七情六欲,八苦九难也不是她成佛的必经之途,她应该归于她来时的地方。
如自己这般,本是从万丈红尘中来,势必还要回到万丈红尘中去。
佛说的彼岸,竟是那样遥不可及。
可月未央也回不去了,因为杀伐太过,不仅自己背负了业债,也连累了月净尊者,不得不陪着她在东都修行以赎罪。
佛祖最初的本意,大抵是想用雪岁阑试炼月未央,可不巧,东都龙脉势微,王朝兴衰更迭,三百年长安,三百年汴梁,四百年顺天府,千年间斗转星移,雪岁阑起起落落十八世,两人竟再未遇见。
廉贞体察圣意,在其往生之后,将她安排在了东都,御柳卿也一并送了过去,若月未央能安分守己,成全他与雪岁阑,则天下太平,月净尊者依旧可以顿悟成佛,不负千年修行,可若她执迷不悔,还是那般我行我素,就不得不废了月净的香位。
原以为只有这两种可能,谁料月未央学乖了,贪念不改,却动起了别的心思,利用手中朱笔全权改了姬罗预的命轨,这才没有殃及月净尊者,但却搭上了自己。
存思录上还写道,廉贞星君为了维护御柳卿,在月未央大闹天机宫时,将其指派去了别处,免过一场干戈,待他归来的时候,阴河浮尸已沉落,玉衡馆也被妥善修葺了,还有天机□□上的长剑,妄尘台上雷击的裂痕全都被掩盖。
所有人闭口不言,仿佛一切不曾发生过。
全赖廉贞星君一手安排!即便是雪岁阑今时今日再来翻看,依旧不知他的用意。
为何要瞒下御柳卿?
致使御柳卿不知当年之错,不知经由为何,更不知月未央是谁,当廉贞命他转生东都的时候,他还趾高气扬地在月未央面前耀武扬威,不知天高地厚,说来也甚是可怜。
直至翻到最后一页,她才明白过来,原来一切的一切皆因九尾而起。
但因九尾是神前妖使,又有善因在身,不敢动,不能动,星君尚且束手无策,更不用提区区金笔御使,可御柳卿的秉性廉贞知道,如果他得知真相,推算到十八世后要还雪岁阑半世姻缘,那么当初决计不会再用这颗棋子。
他即使知道妖使不可轻易冒犯,也绝对会遵从天机命盘最初的指选,可大劫已过,恶业已做,另行翻盘定又是一场劫难,天机宫已是满目疮痍,哪还经得起!所以才任其一错再错,待到千年以后,因果报应再行更正,累世的业障只等这一世清算干净。
可这一世,变数太多。
阖上存思录,她顿觉眼睛酸涩,心上也酸涩,思绪好像被什么堵住似的,难以言明又异常压抑。
悲愤燃起的怒火,伤怀催生的眼泪,所有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都在折磨着她,伏在案上的手有轻微的颤抖,十八世以来,她第一次体会到忍是什么滋味。
那是用刀斧劈开心胆,将爱恨摆在面前,情为谁,仇为谁,清清楚楚,可又怎么样呢,月未央不知生死,而九尾也无从得见,千年前她无能为力,如今依旧无能为力,这种无能为力像座移不开的山,压得她几近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