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宝宝睡去后,涟漪为她盖上棉被,怕她着凉,将被子的角压住,凤宝宝的手紧紧的抓着不离的衣裳,即使睡着了也不肯放开,涟漪小心翼翼的将她的手指扳开,放进被子里。
不离站起身,涟漪低着声音,说:“跟我去见老爷。”
听到这句话,不离握紧双手,指尖刺进手心。
她做错了事,便是要惩罚了。
以前在家里见过父亲责骂犯错的下人,下人便是买来的奴隶,生命都是主人家的,多少人会因他们的疼痛而生出一点怜惜。
不离问过父亲,为什么他们要受这个苦。
父亲说,这就是他们的命。
年纪尚小的不离见过那些受苦的下人的眼神,眼神麻木,他们都低着头咬牙忍受着命运强加在他们身上的苦。
不离而今在这个命里头,认了就是了。
涟漪在放下锦帐前再三确认凤宝宝安详的睡去,而后转身,走出房门,不离跟在她身后。
不离跟在涟漪后面走出小姐的屋子。
从温暖的屋子猛的走到外头,身体一时间适应不了这强烈的反差,不住的冷颤。
小孩子独有的奶香还留在身上没有退去,还能感觉到凤宝宝的身子在怀里的温暖。
不离不得不去面对等会儿发生的事情。
涟漪走的很快,她的襦裙由各种颜色染成,行走间,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而摆动,如同一池湖水在彩虹下荡开无数涟漪。
人如其名。
这样的颜色不是寻常人家的女人会用的,艳的太过精彩,以至于被循规蹈矩的世俗之人指责为伤风败俗,不安于室。
涟漪步履轻快,走到极快,不离小心的跟着。
涟漪没有考虑到她的速度,自顾自走路。
还是长长的走廊,走在其中,盼不到尽头。
走过一次就知道,尽头是凤老爷的那屋子,在凤府的最深处,仿佛隐居,隔绝人烟。
涟漪敲着门,大胆直呼老爷的名字:“凤之,是我。”
门在许久后被人从里面打开,往门里看,却无人在门内,仿佛是无人自开。
涟漪跨进去,不离跟上。
凤之坐在文椅上,冷冷的看着进来的两人。
他穿着白色的绸缎衣裳,乌黑的发丝束起,鬓上无须青,一张脸是病态的苍白。
眉毛纤细而笔直,尾端上翘,眉毛下的眼睛也是这般细长,淡色的瞳子不染情感,眼神冷冽。
“你似乎对这个丫头不满?”凤之对涟漪说。
涟漪神色一僵,转而立马变换了表情,她只是撩起裙摆,不由主人发话,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定定的看着站在她面前的不离。
许久后,她对凤之说:“我看这个丫头挺讨小姐喜欢的,小姐……”她轻笑,说:“许久日子来都没有见小姐那么在乎过一样东西。”
涟漪的笑让不离越发觉得自己是卑微的。
在他人谈笑间,自己的存在那么低,只是一件物品,他们说,小姐只是对这个东西感了兴趣。
她觉得舌尖泛苦,努力吞咽下去,喉咙里有一颗话梅壳堵着,苦水吞咽不下去,舌尖满满的都是这样的味道。
“不离。”凤之轻声叫道。
不离看向他,对上他那双冰冻了所有情绪的眼神,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忙低下头。
“奴婢在。”不离回答。
“涟漪也说你的好,我便定了主意让你留在小姐身边。你该知道,如果不是涟漪点头说话,你的下场该是何处。”凤之手中摩挲着那块玉佩,指腹轻柔拂过玉佩上每一处凹凸,从刀匠的刻刀中感觉凤凰的生命力。这是他的习惯。
“是。”不离谢恩,谢凤老爷给了她活下来的机会,谢自己终于是活着做奴婢了。
她舌尖的苦不再是苦,她已经尝不到任何味道。
“日后,小姐就是你的主子,你听她的便是了,她要你死……”凤之留了一段话。
不离聪慧,明了凤之的意思,却在刹那答不出来。
“凤之,你吓到她了。”涟漪轻声说。
凤之眼神横去,说:“她不是那么容易被吓住的人,我在那间屋子里见到她,仿佛见到了一只受伤的狼。”
涟漪以探究的眼神观察着这个瘦弱的女孩:“哦?”
“你终会明白我的意思的。”凤之说。
不离迟迟不肯回答,凤之也不逼着她表态。
他挥手叫不离下去。
不离出了门,撑着全身的力气走了好几步远,走到终于是看不见那闭合的暗红色大门的时候,才停下脚步,沿着廊柱,身体慢慢的滑下。
她没了力气,化成了一滩水。
不离抱着膝盖,咬着自己的手臂,让自己不要哭,除了流泪,她硬是没有发出声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