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该死。”乐小义突然变得狠绝无情。
姬玉泫的嘴角又往上扬了些许,看着乐小义的双眼像盛了一蓬秋水,盈盈然,顾盼生辉:“可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无关之人,不止以前杀过,以后也会有人死在我手里。”
“如果我觉得必要,也许我会杀死何云露,杀死左诗萱,甚至引发战事,屠戮剑神宗,你的朋友,你的师长,甚至你自己,都要为我的野心开路,你还觉得是他们该死吗?”
乐小义沉默了。
姬玉泫没有勉强她回答,反而笑得更加开心,可眼底的落寞却猝不及防地倾泻下来,像瀑布似的,汹涌澎湃。
她毫不怀疑乐小义对她的忠诚,也曾一度以此麻痹自己,让自己摈弃可能影响理性的感情。
可乐小义对她而言像一种毒,深入血脉,纠缠筋骨,自那日樾清居后的树林中初初重逢,她的一言一行便开始失控。
江州一行,她原可以以更轻松的方式达成目的,却偏偏选了最凶险的一种。她为了乐小义的忠义两全,差点搭上乐小义的性命,这一点令她耿耿于怀。
如果一切重头,她宁肯乐小义恨她,也不会再留手。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给自己的心一个交代。
她不能让自己越陷越深,她要让乐小义明白,这就是真实的她,她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不会总做利他之事,如果乐小义因为恩义对她诸事顺从,始终将自己看低一头,做一只没有爪牙的兔子,那么,她们之间,也就止步于此。
因为,她不需要乐小义的报恩,亦不需要乐小义做她盲目的信徒,她尚存的理智不会让她为了这样的乐小义付诸一切。
她会替乐小义想好退路,打点好乐小义的前途,但乐小义不再是她的救命稻草,她也不会再为乐小义回头。
乐小义许久没有说话,平日晶亮有神的双眼此时黯淡下来,盯着脚尖发呆。
姬玉泫笑够了,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随即姿态从容地穿好里衣,系好系带,平躺下准备入眠。
乐小义不记得自己何时退开床侧的,她放下了姬玉泫床边的帷幔,退到屏风外,彻夜思考姬玉泫问她的那一句话,设想一切如此,她应给出怎样的答案。
如果姬玉泫要杀掉她身边所有人,她该背弃良知,任由姬玉泫所为吗?
毫无保留的顺从,当真便对吗?
乐小义心头莫名惶恐,倏尔双肩一颤。
她突然意识到,姬玉泫有许多忠诚听话的下属,不缺她一个。
她心里有更深的肖想,如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甘心只追随姬玉泫的脚步,站在姬玉泫身后。
乐小义反复咀嚼姬玉泫今夜说的那番话,她从姬玉泫的眼睛里读到了希冀与难过。她问自己,那一刻,姬玉泫在期待什么?又在难过什么?
屋内寂静,窗外偶有呦呦虫鸣。
乐小义站在窗边,沐浴在恬静如水的月光中。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一件往事。
那年她九岁,练气卓有成效,姬千城替她准备了十八般武器,问她要选哪一样。
她指着架上一柄铁剑,奶声奶气却字正腔圆:“剑!”
姬千城见她如此果断就做出选择,便问她:“为何执剑?”
她那时的回答是:“因为小泫用剑。”
可姬玉泫得知她的回答后却发了好大的脾气,她追着姬玉泫问了很久,姬玉泫才告诉她:“我不希望你因为我放弃你自己喜欢的东西,如果你不喜欢剑,那就学别的。”
姬玉泫要的不是她事事顺从,而是希望她听从本心,不论是非对错,她都要做她自己。
所以,当柳清风问她为何执剑,她的回答是:吾心悦之。
一道灵光划过脑海,乐小义心中豁然开朗。
她怎么就忘记了,小时候姬玉泫好多次借故偷懒,让她去应对姬家商铺遇见的各种问题。
姬玉泫从来没将乐小义当下人,相反,她从不吝啬将本该属于自己的机会让给乐小义,乐小义从中获得的不只是姬家众人的信任,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是什么时候,执念蒙蔽了她的心智,连这么简单的道理,她都想不透。
她不必处处顺应姬玉泫的心意,只要初心不改,不心存恶念彼此伤害,即便站在不同立场,做出不同的选择,她们也心照不宣。
乐小义眸心一暗,轻手轻脚地关上窗,返身行至床边。
“小泫。”她小声开口。
与她隔着一层帷幔的床榻上,姬玉泫缓缓睁开双眼。
乐小义没听见回音,但她确信姬玉泫已经醒了。
“我会阻止你。”乐小义说,“如果你要杀我认为不应该杀的人,那么我会阻止你,尽管我的修为远不如你,也没有像你那样运筹帷幄的心智,但我会竭尽全力,如果情义不能两全,那成败就听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