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不曾见到过闻素的脸上露出过这般神情。

她没有应答阿姆的话，却挥了挥手，将大殿里已然呆住的人遣出了殿外。

“怎么？”阿姆背着手，歪了头，唇角乍现一丝笑容，眉目间却没有丝毫的动容，“见到我醒了，不开心么？”

她一头的秀发半垂在空中，来回摇晃，透过琉璃窗的阳光打在上面，色彩斑斓。

怀梦不愿意去休息，执意跟了过来。她今日的表现，似乎是已经察觉到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了。此时，稍稍恢复了的她，抓了我的袖子，挨着我的身上，眼睛却盯着阿姆，没有一丝的放松。

“棉儿......”闻素仍然只能叫出这两个字，面上的神情，让人觉到了难耐的疼痛。

“啊，我忘了，”阿姆突然迈开了步子，缓慢而轻柔的向着闻素走去，那种节奏，便是我，都觉得是种折磨，“准确来说，很久不见的，只是我对于你而已。”

“棉儿，”闻素的声音随着阿姆的靠近，变得短促不安，神色间的凄苦让她的脸再也没有一丝威严，“棉儿。”

“闻素！”阿姆突然在她面前几步之外停住，此时我已经看不清她的神情了，可是那突然变高的音调，让我的心脏猛然收缩，“你，究竟是要干什么？”

她的话音刚落，便已经冲向了闻素，轻而易举的将那高高在上的人扑到在地。

我刚被这举动惊得一下，却听见闻素仓皇而虚弱的声音，“念儿，你们先出去。”

这种状况下，连我也不知事情会向哪一步发展，正踌躇着是否出去时，阿姆凉凉的声音却传了过来，“不准出去。这事情该让她们知道的，不是么？”

闻素不再开口，只是偏了头。阿姆跪坐在她身上，不知用何种神情看着她。

“闻素，你如今是不是再也没有办法囚禁我了？”阿姆带着冷笑的话，让我突然浑身冰凉，望着闻素的脸，她却避开了我的视线。

“棉儿......”她咬着唇，虚弱的嗫嚅着。

“阿姆。”我终于，忍不住叫出了声，“她囚禁你？”

“不然，”阿姆转过头，望向我，带着满脸的慈爱，“阿姆怎么会离开阿念呢？”

我，不应该再，有这样的感情的。不应该，有着这样的怒火，也不应该，感觉到这种冰凉。

“闻素，”我定定的望着她，“你，究竟还瞒了我多少事？”

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究竟，有没有将我当成是自己的孩子？

“师傅。”我的手，冰冷而僵硬，被怀梦温暖柔软的手掌紧紧的包住。

低头望向她的脸，淡淡柔和的眉眼，苍白的脸色，几年来，第一次那么明确的刺痛了我的眼。

“怜玉，我说过，你恨我，是对的。”躺在地上的人，敛了眸子，不再唤我的小名，甚至，我的名，“没有，哪个人，会只是为了......”

“闻素，”阿姆陡然打断了她的话，伸手去捂她的唇，“住嘴。”

闻素扬起手，将阿姆拥进怀里，从容的捉了她的手腕，复睁开的眼冷冷的看着我，继续道：“会只是为了杀自己的孩子，而让她出生。”

“闻素！”阿姆在她怀里挣扎着，却显得那么无力，“不要再说了。”

闻素的手将她紧紧箍在怀中，坐起身子。微散的发，遮盖了她眯起来的凤眼，“既然棉儿已经醒了，那么，没有什么好瞒的了。”

她只用一只手，便将阿姆缚住，另一只修长的手，缓缓梳理着乱了的发，“当初，决定要你，不过，是为了让你代替棉儿，去填不周山而已。”

“阿念，”阿姆挣脱不开，仓皇的望着我的脸，摇着头道：“不要信她。”

怀梦的手，那么温暖。

我回握了她的手，望着地上的两人轻笑，“实则，当初怎样想都不重要了，”闻素的脸埋在发的阴影里，而阿姆，睁圆了眼。“闻素，感谢你，有那样的初衷，还让我活到现在，阿姆，你不用担心，去填不周山，比魂飞魄散，要好得多。”

“阿念，”阿姆呆愣的望着我，“怎么，回事。”

“念儿想，阿姆那么久没见阿娘，应当是有许多话的，”怀梦在我身旁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攥着我的手，“念儿先行告退。”

应当，是这样的反应，才对。

无论，当初是怎样想的，本君去填不周山，是职责，是命。

身后是阿姆的声音。她叫我的声音，拍打闻素的声音，都淹没在关上的门里。

“师傅，”怀梦在我一旁，抬着头看着我，现着柔和的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嗯。”

即使，是谎言，我却仍然感谢她对我说的话。

没有谁，能够一直陪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