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前最能扯谎,如今来拆穿她的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只想着她说一条,我驳一条,驳到最后她无话可说,只能告诉我真相,到时便万事大吉了。
她的眸子直视着我的眼,慢慢说道:“因为我爱他。”
我原想着她不会说谎,却不晓得她如此不会说谎。她对着我的眸子里还都是依恋与爱意,我原着不晓得自然看不出来的,只后来点明了,怎么还会看错?
她的眼睛与过去看我一般无二,我信她的话才怪,心里也更加确信她有苦衷了,当下便温和的笑道:“怀梦,你果然是在骗我,你明明说过爱我的,师傅看得出来,你现下仍然是爱我的。”
我自看得出来她有些震动,只望着我的眼没有半分波澜,柔柔亮亮,又那么伤。
她望了我一会儿,点点头道:“师傅,你说的对,我说过爱您,现在也是爱您的,只是,遇着他我才知道,爱也是分很多种的。”
我被她一番言论震得说不出话来,什么叫做,爱也是分很多种的?
她却自顾自的接口道:“徒儿自小在师傅身边长大,自然对您依恋爱戴,只想着自己一辈子都呆在您的身边的。”
她说的这一句,我脸上的欣喜便有些抑制不住,想着,她果然是舍不得离开我的。
“可是,这种感情,总归不是情爱,只是对长辈的崇敬和仰慕。”
她的话语那么淡然,我却听得心头大大震了一番。
如此,如此这番,明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不信的,打死我也不信。
回想着与她的缠绵,怎么可能只是崇敬和仰慕?
那么殷殷切切的软语呢喃,我就不相信只因着师徒之情就能说出口的!
她这样说就好似当初我的一般,自欺欺人,还妄想欺骗别人。
我只觉得她是做垂死挣扎,便也淡然的回道:“这话别说师傅不信,便是你自己也是不信的,你又何苦这样为难自己。”
她一丝退缩也没有,望着我的眼那么坚定,她问我:“师傅,你真的晓得什么是情,什么是爱么?你真的知道我对你是何种的感情么?”
我活的这么多年,是别辰让我晓得情之滋味,可是,偏偏她不是真心待我。当初年少无知,也确实不怎么分明她的眸子望着我的是什么神情,唯一看得分明,理得清楚的便是怀梦。可是,她如今与我说那不是情爱的爱意,我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半分辩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她见着我不说话,又继续道:“原着就是徒儿的错,对自己看得不分明,还累的师傅受了那么多的苦,只希望师傅您能忘了我罢。”
我本想辩驳她,现如今却被她说的无话可接。呆了半晌才想起要拿话头反问她的,那些个事过去才几个月,怎么可能说变就变?
那桑竹与怀梦也不是刚刚认识的,怎么可能就在这几个月之间才生出情愫来?
“可是,你明明说过,一直便只想嫁给师傅的。”她这样对我说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多欢喜,可是,如今,她却说自己是别人的妻,就在我将要娶她的前十日。
“过去,徒儿自然是这般想的,只遇着......”
“不要说桑竹,”我忍不住掐断她的话头,“你与那桑竹相识那么多年,要是有什么早就发生了,怎么可能到今日!”
她断了一下,咬了唇看我,突而转过身向着屋里的椅子走去,脚步有些虚浮。
我忙上去将她搀住,她也没有推我,在椅上坐定后才又对着我道:“师傅,自然,自然不是近日才有的。”
我手上还捏着她的手,冰凉柔软,只这一句话,我手上的力道再也控制不住,牢牢的钳住了她的手腕,看着她。
她在骗我,她当然是在骗我。
可是,这般漏洞百出的谎话,却让我心里闪过了各种念头,各种,我不愿意联想,不愿意承认的念头。
大约是被我捏的痛了,她脸上的神色变了变,却望着我一瞬也不瞬。
“那么,是几时开始的?”我的声音冷得自己的脑子都开始隐隐作痛。
诚然,这只是她对我说的一个谎,可是这个谎也让我心头一阵的恼怒。
她神色稍平,缓缓的道:“师傅,您还记得徒儿离了您的那七十三年么?”
记得,我怎么可能忘了那段日子,也是因着那段日子,才会让我在忆起别辰之后,能那么快的承认自己对怀梦的爱意。
她如今重新提那段日子,让我觉得惶惶不安,仿佛有什么事情将要浮出水面了,有什么我一直在意却不去想,不去触碰的真相将要出来了。
我望着她,她也望着我,一只手攥成拳头,支在旁边的桌子上,指节隐隐的泛着青白,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鼓足了勇气,对着我道:“师傅,您看过那么多的戏折子,自然应该晓得,得不到心中所爱,免不得要寻些事情来慰藉的。当日徒儿自然以为自己对着您是足足的爱恋,离了您也是不好受的,桑竹,桑竹对我情谊深切,当时,当时徒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