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多半是在奉劝作死请自便不要连累他和他的客栈便好。七叶哭笑不得,只能谢他好意,看似随意地问道:“那怪病是什么症状?我对医术有所涉猎,倒是很好奇。”
那掌柜的顿时换上一副“看看你们这些江湖人就是走到哪都要好奇的死性子”的表情,很是神秘莫测地说:“具体的症状我也说不上,留夏苑把消息封得很死,但是听说染病死了的那些人就像植物枯死一样,浑身皮肤也皱得和树皮似的。好好的人变成那副样子,说和镇外那些妖魔无关,谁信?”
七叶暗暗心惊,就她所学的确不曾见过这样的病症。掌柜的语气又格外耸动,饶是她艺高人胆大也觉得毛骨悚然。只是怪病这事对身负医术的人而言吸引力实在太大,她虽笑着向掌柜保证绝不会添半分麻烦,也暗自盘算怎么在有限的行程中挤出时间查探一番。
掌柜的为她推开房门,点亮桌上的油灯问清需要后便退了出去。七叶把湿透的行囊拆开晾起来,心想既然最初染上此症的人已死,那么最先应该去的便是镇上的义庄。
次日七叶用完客栈里的简单早膳便跑出去。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充斥着泥土味儿,很难说明是清新还是其他什么感觉。义庄在镇西郊外的林子里,白白黄黄的纸钱撒了一地,被雨水粘在泥土上,一派萧条凄凉景象。看守义庄的人还没来,她站在墙下略想了想,运起轻功翻墙跳进院中,正踩在一片滑溜溜的树叶上,险些摔倒在地。
好容易稳住身形推开门进去,几具寒酸棺木中均是故去多日的死者,但并未有像枯树的,或许是避免家丑外扬,没有停放到义庄来。七叶站在义庄正堂中,死亡的腐朽气息从脚边爬上她的身躯。夏伯私宅位于木渎,多方势力盘根错节,无论从何种角度考虑都不会轻易在镇上惹事。这次闹出这么大的乱子,不知是谁按捺不住想打破这安宁下死一般的平静。
义庄院门传来开锁的声音,七叶心头一跳,连忙掩上正堂大门翻墙离去。途中经过一户小院,门前石狮镇宅,应是重礼的富贵人家,如今门户大开,隐隐传出哭声。她心中电光石火猛然意识到什么,也顾不得礼数,直冲了进去——
果然又多一位死者。
七叶报上冰心弟子身份靠近观察遗体,只见那已逝之人犹如枯死之树,平和而沉默地躺在那里,全身皮肤皱缩,干枯且陈旧。她粗看一看,询问左右后方知死者是这家的独女,不知怎么染上这怪病,如今死状连性别都很难看出,更不用谈什么死者尊严一类的东西了。
家人似乎对七叶没抱什么希望,见她确实不得要领也并未怪罪,只道非待客之机,便招下人领七叶出门。她失礼而来却没帮上忙,心里过意不去,连忙道歉随下人离开。临出门前下意识用余光四处扫了一圈,见房中陈设简单雅致,确是小姐闺房,矮几上摆了个青花小盏,绘着很精细的缠枝纹。
木渎
镇上的怪病情况越发严重,家家户户都紧闭院门,间或有新发病的人,郎中也仍然束手无策。自出现第一位死者算起,只过了短短不足整月的时间,木渎镇的居民已少去将近三分之一。
家中有些门路的早早逃出镇子,留下空宅院便宜了乞儿,剩下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总归要找个发泄的对象——此类事件偏只这一点怪,分明街上空无一人,流言却总能通过最快的方式传开,不消半日便能人尽皆知,古来概莫能外。如今也不知是从哪先传出来的,矛头明确且集中,正是留夏苑。
夏伯对墙外传开的闲言碎语一清二楚,连儿子也拖来打过板子,只是这怪病来得蹊跷,打儿子也无济于事。府中师爷进言可上报朝廷,甩开责任顺便表表忠心,无论朝廷派人抑或不派,都方便留夏苑日后更大的筹谋。
这话可说却不可轻易听,夏伯屏退左右坐在书房内冥思苦想,正欲破罐破摔按那师爷说的拟稿,忽然手下乌衣密探来报,成王仲康的使者已到镇上,留夏苑门口递上名帖求见夏伯。
“知道了,叫那人直接来这里。”
乌衣密探应下自去传令,不多时一位身披黑色斗篷的男人叩响书房门扇。夏伯只当是普通门客,淡扫一眼却暗自心惊——说是使者,谁能想到是成王亲临?
仲康也不与他废话,只道此时须得用些雷霆手段,夏伯在江南的势力他有所耳闻,但终归是王朝的夏伯。事已至此,可由他出面解决,先前压下的消息也尽数翻出来,无论如何,首要是堵住镇中居民的嘴。
如今别无他法,夏伯应了。身形掩在斗篷下的仲康略微一笑,拍两下手招来影卫,耳语几句后便令人离开。夏伯不解其意,正欲询问,仲康抢先一步开口:“大人,吾听闻第一位死者便是出在这留夏苑,尸身可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