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受追捧的当事人全然不知自己的铺子被当成向夏伯示好的一种工具,她连那日买走缠枝纹青花瓷瓶的文士是夏伯公子一事也不怎么清楚。只道江南确实富庶,即便战事频发也用得起这样娇贵的东西。至于为何而用,那便不是她能管得到的地方,总之生意做得好,她这当老板的总不会吃亏。
平静时光过去约莫半月,镇中出现一桩怪事。医馆里的郎中齐齐被叫去留夏苑,墙外平民指指点点地议论,神色间颇有些惶恐。江南名医们出来时口风死紧,半个字儿也没透出来,更让围观群众内心慌张,交头接耳地,不知道揣测出些什么。
各种传闻在镇东不胫而走,传播之快,几乎能与云轩城又出时新衣物织料的速度相提并论。但隔了一条河,镇西并没传来多少。瓷器铺也照常每日开张,除却光顾的人有所减少以外,与以往再无不同之处,只道经营自然有起有落,不必放在心上。
流言很快传到镇西,锦堂贴出告示关闭自家的印染工坊,工人遣散当日不少人来看热闹,人群中议论纷纷,都道是夏伯惹怒幽都的人才招来这样的报复,看那些人的死状真是惨烈无比……
原本在自家铺子里端坐喝茶的女老板心中一动,三两步迈过门槛向路人问询。镇中人大都知道西街瓷器铺这漂亮老板,一五一十对她说了——原来是留夏苑中出了怪事,从洒扫丫头到公子随身的小厮接连暴病而亡,死状格外蹊跷,全镇的郎中均没看出所谓,只得不了了之。随后镇东几户员外郎家中也出了类似事情,一时人人自危,不约而同想到肆虐的妖魔身上,难保不是夏伯与幽都有什么交易。
“原来如此。”她点点头,回身奉出两枚自制的莲花卷谢过那人,随后独自倚在门边,好似在张望锦堂已经合上的正门。但眉目又低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她这样站了一会,转身合起门窗一一闩上,即是打烊了。
七叶
江南夏日多雨,绵软雨丝铺开一天一地,短则数日长则数月,足以消磨尽一切雄心壮志。只恨浮生匆匆,难以长醉烟雨花间。
七叶到木渎镇时,正是这样一个雨夜。家家关门闭户,厚纸扎成的灯笼在风雨间不安分地摇晃,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她身下骏马四蹄踩起的水花声响,平添了不止一星半点诡异与阴森。客栈的旗帜在河边招摇,被周围荧荧灯光照着,好像一个飘在空中的鬼影。河中波光粼粼,似乎有某种力量在河面下不安分地活动。
她把马拴到树下,抹开脸上被雨水粘住的发绺,穿过河边窄街去拍客栈的门。这样的夜晚连客栈值守的仆从也睡过去,七叶拍了好一阵,才有个端着油灯的矮胖影子来应门。那人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门缝,烛火在半张圆脸上投下明灭变幻的影子,好像把自己也吓到似的,声音里带着颤,“……来……来者何人!”
“投宿之人。”七叶回道,抬手想将木门推开。不曾想来开门那人力气不小,牢牢抓着门边不许她动作,“慢……慢着。你……是人……是……鬼……”
“自然是人。”七叶略感不耐,声音也转冷了。她未料到这雨来得如此突兀,被淋得十分狼狈,夜色渐深更是冷得彻骨,偏生眼前这人好像受到什么惊吓似的纠缠不休,“是鬼还需这等天气来客栈住店么?掌柜的要不要做生意了?”
“哎,做,做。”那人听见生意,两眼亮一亮,忙拉开门放她进来。进门一看原是个妙龄女子,顿时又起怜香惜玉的心思,颇为殷勤地点了大厅里的灯凑上来搭话,“这么晚了,姑娘怎么一人来投宿?”
“江湖中人,要事在身,不便相告。”七叶几个字回了他,问道:“可还有空房?”
“有有有,”矮胖掌柜连忙应声,引着七叶上楼,“这世道生意难做,别的没有,空房多得很。女侠这边请。”
这几句话引起了七叶的兴趣。要知道江南与中原等地相比,和平得不止一点半点,木渎四面环水,是往来重镇,客栈生意绝无难做的道理,不知是否有内情,“空房多得很?难不成这镇上客栈也多得很,把生意都抢光了?”
“这倒不是。”掌柜的摇头,“这镇上就我一家开客栈,原本生意是不错。但就在那月前啊,镇子上忽然出现一种怪病,到现在已经死了不少人,弄得人人自危。有怕染上病举家搬离的,出去把事情往外一说,来往的商人也都绕开这儿了,没有人,生意还怎么做?除了镇外那几家种地的,家家户户都受影响。但是又拿不出办法,”他说到此处,压低声音悄悄凑到七叶耳边,气声在空荡的客栈里听来很是诡异,“镇上都传是妖魔作祟,女侠你是江湖人,行事可要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