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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南水北(190)



钟欣出生于南方一个落后的贫困县,家里上面有一个姐姐,下面有两个弟弟,十六岁念完初中,父母就觉得女孩子上学没用,不让她继续上学了。

姐姐出嫁了,她被迫在家带最小的弟弟,一直带到十九岁,弟弟上了小学,她随姑姑外出打工,补贴家里。

没想到刚刚出外打工两年,刚刚见识了一点外面的广阔世界,父母就给她说了亲,让她嫁给隔壁村一个她完全不喜欢的男人。

男人比她大五岁,是一个油漆工,在当地家境算是正常的,相貌也算寻常,什么都不算出挑,也都不算太差,可唯一有一点不好——钟欣不喜欢他。

他们在订婚前只见过三次,第一次见他,钟欣便不喜欢她。

她看到了他抠了鼻屎不以为意地捻在了桌面上、感受到了他身上隐隐散发着的汗臭味、脚臭味与油漆味。

她觉得反胃,无法接受。

可在大家长式的家庭中,她的声音根本无关紧要。

母亲劝她差不多就好了,男人都这样,你看有几个男人讲究?最重要的是人踏实,你眼光不要太高,不要出去了两年,就想七想八,还喜欢不喜欢的嘞,大家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嫁过去了,当了他孩子的妈不就有感情了。

父亲说她不要没毛病找毛病,结了婚屎尿都一处了,还分这?人家家庭比我们好多了,彩礼能够一次拿出这么多的,有几家?不要挑挑拣拣,最后被人家挑拣。

连姐姐都劝她,她帮忙问过了,这个男人算还可以了,也看得出来对你挺喜欢的,你要不再考虑一下。还拿亲身经历劝解她,她以前也挺不喜欢她老公的,嫌他太矮太胖了,可在一起以后就发现,人确实不能只看表面的,过日子,人好才是最重要的。

好像不同意、看不上对方,她就是天大的罪人一个。

层层施压之下,她软弱妥协了。

父母收了对方一半的彩礼,摆了两桌酒,就把她推到了男方的家里,答应了等她生了男孩再收另一半的彩礼,补办结婚酒。

可去到对方家里的第一天,她就后悔了。

她根本没有办法忍受这个男人,忍受不了与他共处一室,更不要说忍受他的任何肢体触碰。

她想吐,她想到下半辈子都要和他在一起,她就想死。

当天她就又哭又闹地跑回了家,涕泗横流地和父母说她要退婚,让他们把彩礼退回去,她不要和他在一起,她根本没办法和他一起过日子。

父母显然不可能同意的,把她臭骂了一顿,扯着她要把她送回去。

大弟弟像发怒的狮子,质问她搞什么,他等着用这笔钱装修房子娶媳妇。

连自小由她带大的弟弟都骂她不懂事,说她这样做要会让姐夫一家人、他们一家人以后在村子里抬不起头做人。

钟欣突然死心了。

有时候大彻大悟就在一瞬之间。她忽然看穿了,这些人,根本不算她的家人,他们根本不在意她的死活,根本不在意她会过得怎么样,她开不开心、幸不幸福。

自己先前为了他们而做的那些忍让与牺牲,才是最可笑无用的。

她假意妥协,说那让她在家里再呆一个晚上,再缓一下。

父母勉强同意了。

那天晚上凌晨,大家都睡下后,她留了一封信,让他们把钱还给男方,自己骑着小电动,带着身份证、三百块钱和手上的一只金镯子、金戒指出逃了。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家。

这么多年,她颠沛流离,辗转北上,好不容易她才在鹭城遇见池棋与姜妤笙,相信她们的为人,跟着她们一起从模具厂里跳出,来到澎岛开店,有了一个安身之处。

她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了,男方依旧在找寻她的下落——因为他没有钱娶新媳妇,也不甘心这笔钱就这么没了。

更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了,她父母居然一直没有还那笔彩礼钱。

男人在次日又来到了舟稻,这一次,姜妤笙不在,池棋受姜妤笙先前的未雨绸缪,直言要报警,并拿出了昨日姜妤笙的验伤报告,吓唬他要告他,男人这才安分了,规矩地坐了下来,好好协商。

最终以钟欣答应还他那笔那年她父母收下的彩礼钱,并另外赔偿他一笔损失费后,达成和解。

今天两人刚在姜妤笙找来的律师见证下,签了协议、转了账。

“真的没事了,你别担心。”姜妤笙再三安抚。

薄苏抿紧薄唇,不置一词。

*

深夜十点半,热闹散去后的澎岛,与北城一般,正下着小雨。

薄苏执着伞,面沉如水,走过人影萧条的街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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