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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元峰先是以门第不对等为由相拒。
曹王判官不是很赞同地说:“张棹歌授勋飞骑尉,为节度押衙,特准穿青服,与崔氏女如何门不当户不对?”
崔元峰觉得自己需要先缓一缓。
不是说张棹歌已经被除籍归农,如今只是一介白身么?
是崔铎收集的消息有误,还是最近发生的事没能及时反馈过来?
被授予勋官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连不入流的里正都是勋官出身,勋官早就不值钱了。
偏偏张棹歌除了获授勋官,还带有军将职级,这高低是个职衔。
再看崔筠,虽然出身博陵崔氏,可她的父祖皆亡故,张棹歌配她着实算不上是高攀。
崔元峰只好说他已经为崔筠挑选了京兆韦氏和襄州王氏的才俊,暗示曹王不必插手崔筠的婚事。
曹王判官蹙眉,自言自语道:“如此倒有些难办。”
崔元峰心下一松。料想曹王也不会无视他们这些长辈的想法,擅自为张棹歌和崔筠定下婚事。
下一刻,曹王判官便想了个好办法,说:“如此,何不让崔七娘自己挑选如意郎君?”
言外之意是:虽说儿女婚姻皆由父母做主,可在男女双方都倾心对方的情况下,只要没有无媒苟合,身为长辈成全一下他们又何妨?
崔元峰的笑容一僵:“……”
那还挑什么,她直接就内定张棹歌了。
崔元峰阻止说:“她涉世未深容易受人蒙骗,让她自行择婿遇人不淑怎么是好?”
然而曹王判官觉得自己的主意非常不错,若崔筠没有选择张棹歌,曹王并不会怪他办事不利,张棹歌也无话可说;若崔筠选择了张棹歌,那就是郎情妾意皆大欢喜的好事。
恰巧崔元峰之前派人去王家与韦家让他们来提亲,经过这些时日不紧不慢的赶路,王贺骋与韦兆已经来到南阳县。
曹王判官说:“担心她遇人不淑,那我们这些为人长辈和父母官的帮她掌掌眼就是。”
崔元峰无法,只能让崔筠前来。
他知晓张棹歌目不识丁,所以准备在曹王判官面前设比试。等她文才出身输给韦兆,财富家世又输给王贺骋,他就有理由将她踢出局了。
崔筠到来后,曹王判官和崔元峰让她坐于屏风后观察竞争上位的三人,再从他们当中挑选她心仪之人。
张棹歌、王贺骋与韦兆一起进来入座。
张棹歌与韦兆是初次见面,但一眼就能认出他来。
无他,只因韦兆的性子跟王贺骋如出一辙,都是带着世家大族的清高与傲慢。
他甚至比王贺骋更自傲,开口闭口就是出身,连祖上那些风光过的祖先都要拎出来介绍一遍。
张棹歌说:“我的祖宗来头更大,乃黄帝之孙挥公。”
“大胆,你竟然假冒皇亲!”韦兆怒斥。
“噗。”屏风后的崔筠没忍住。
他一开口,崔元峰就知道让他们进行文采比试比到最后就是个笑话。
至于王贺骋,比韦兆更加不学无术。
曹王判官说:“张押衙所说的黄帝乃炎黄二帝中的黄帝,非当今圣上。你自诩自幼饱读诗书,又在长安游学多年,怎么连黄帝都不知道?”
王贺骋没憋住,大笑出声。
怼得好,韦兆往后还敢在他面前装文人雅客,他就用这事来反击!
韦兆面色涨红,说:“学生所涉猎的乃诗书经史,不是那些没有出处的神话传说。”他恨恨地瞪了张棹歌一眼,问:“你说的挥公跟你有何关系,如何证明他是黄帝之孙,可能说出个出处来?”
屏风后的崔筠替张棹歌捏了把汗。
崔元峰暗暗赞许韦兆的反击精准到位。
但他们并不清楚,张棹歌之所以会记得黄帝之孙叫挥公,就是在扒张姓起源时查过书,并记忆深刻。
她说:“《世本》所载:张氏,黄帝第五子青阳生挥,为‘弓正’。”注1
随着她话音落下,全场忽然寂静,落针可闻。
大抵是没有人能料到她还真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韦兆嗤笑:“《世本》是什么书,闻所未闻。”
“你闻所未闻,说明你孤陋寡闻,该多读书。”
崔元峰急忙给韦兆找补,把矛盾转移:“《世本》诸多篇目早已散佚,如何能验证你所言?”
张棹歌说:“南阳丞想知道它出自《世本》哪里,可自行翻阅查证。”
崔筠不给崔元峰趁机纠缠张棹歌的机会,补充说:“大伯父,记载了此事的《世本》篇目可从《汉书》十志的《艺文志》中验证,我记得家中的藏书中便有《艺文志》,后来遭逢战乱,大伯父为保全这些书籍,给收进了祖宅的藏书馆。”
崔元峰眯了眯眼:她这是在讨还那些书籍?
旁人只看出崔筠对张棹歌的偏袒,曹王判官却注意到了崔筠的才学,眼中的惊艳一闪而过。
崔筠不管众人的反应,又对曹王判官说:“陆判,既是为我招婿,可否提一提我的择婿条件?”
崔元峰暗道不妙,然而比他回应更快的是曹王陆判官:“可。”
崔筠说:“我们成婚后,必须住在昭平乡。”
众人开口:“这不成了赘婿?”
王贺骋的家业都在襄州,无法在昭平乡常住。
“第二,在我生出嫡子前,夫婿绝对不准有外室子。”
这一条就直接将韦兆排除在外了。
大家都在等她说第三个条件,等了好会儿才意识到她说完了。
条件就两个,好像也不是那么苛刻。
“你怎么如此善妒?”韦兆心虚质问。
张棹歌反问:“你该不会是有了庶子吧?这可不是游学之人该有的求学态度。真正好学的人,必定是一心一意追求学问的,在事业未成之前,哪里会有心思去生孩子?”
众人:“……”
歪理,但没法反驳。
陆判官始终没忘记他过来的目的为了替一对大龄未婚男女解决婚姻大事,他直奔主题:“既然崔七娘的条件放出来了,你们愿意的就留下,不愿的就此退出吧。”
王贺骋犹豫了下,还是没走。
他想,万一崔筠会选他呢?
等他们成了亲,崔筠还能控制他去哪里住不成?
而韦兆也厚着脸皮留下,他有庶子又怎样,不会让区区庶子动摇正妻和嫡子的地位。而且以他的家世还有才名,崔筠有什么理由不选他?世上女子可是以嫁进士为荣的,虽然他现在还不是进士,但考中进士是迟早的事。
令他们俩失望的是崔筠亲自点选了张棹歌:“我想招张押衙为婿。”
韦兆急了:“论家世和才能,我哪比不上他了?”
王贺骋虽然也很懊恼崔筠不选他,可他更想嘲讽韦兆:“才能?连黄帝和《世本》都不知道的才能吗?”
“你——”
“你们闭嘴,净叫人看笑话!”崔元峰呵斥,二人吓了一跳,悻悻地住了嘴。
他转头对崔筠说:“七娘,你年少失怙失恃,无人教你辨识人心,才令你被有心之人用花言巧语哄骗了去。”
崔筠从容淡定地朝崔元峰一拜,起身后,说:“过去数年,承蒙大伯父教我辨识人心,七娘受益良多。虽未能学会大伯父十分之一的本事,但也略微能明辨孰是良人孰非良人。”
崔元峰的神情虽然依旧保持着尊长的严肃温和,眼神却带着鹰隼般锐利的锋芒:“你可别后悔。”
陆判官再糊涂也能看出这叔侄之间的不对付,可这是崔家的家事,他选择作壁上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