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主屋只有她一个人居住,但为了方便照顾她的起居,朝烟和宿雨的小屋就在不远处,说话太大声是会引来她们的。
张棹歌压低了声音:“你明知道,为何还想让我当你的赘婿?”
为何?
自然是因为张棹歌无论是人品还是身世都令她放心。
她刚脱离崔氏父族的支配,但还未完全脱困,依旧是群狼环伺。
不管选择韦兆还是王贺骋,都无法令她摆脱这种困境,纵使他们答应和她居住在昭平别业,可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踏入另一个牢笼。
哪怕最终还是要踏进牢笼里,她也要选择一个能由她掌控门锁的牢笼。
从意外发现张棹歌的身份到萌生让她入赘的念头,崔筠只花了半天时间。
虽然这个决定有些匆忙,但崔筠确定自己不会后悔。
——这得益于她与张棹歌接触、相处已经有一段时日,对其为人、品性也有了大概的认知。
令她唯一不确定的是张棹歌是否愿意暂时舍弃女子之身助她一臂之力。
崔筠说:“因为……没有比你更好的选择。”
崔筠固然能说些好话,比如“我只信任你”“只有你能帮我”等,可她不愿意用虚假的话来欺骗张棹歌。
眼下的她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去应付这场危机,她能想到的人选里也没有比张棹歌更好的选择。
张棹歌毫不意外会得到这个答案,这也是除夕那天窦婴初次提出这个事时,她的猜测。
不过那时她拒绝的理由很多,其中之一是因为她的女子身份无法为崔筠带来子嗣与继承人方面的利益。眼下崔筠都不在意这一点,她拒绝的理由似乎少了一半。
剩下一半嘛……
崔筠看出她的迟疑,趁她没有一口回绝,趁热打铁:“当然,我不会叫你劳而无功的。我愿每个月给你五千月钱,不会将你当真正的赘婿来使唤,待我拿回一切,在昭平乡站稳脚跟,不管你是要与我和离还是继续当我的赘婿都可以。”
张棹歌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给咽了回来。
对哦,这会儿离婚并非稀罕事,律法给予了女子提出离婚、再嫁的权利。
虽然主流的思想还是以要求女子从一而终为主,但只要不犯法就什么都好说。
而且,月钱有五千哎!
她从军后每个季度才六贯,即六千钱,加上粟米、例行的赏赐还有衣服才勉强达到每月五千。
如今她一不用打仗,二不用干活,只需当崔筠的冒牌赘婿,就能稳当领五千钱工资!
最重要的是,从她被裁军后就离线的系统闪了下,给她发来一封邮件提示目前有企业家正在向她抛出橄榄枝。
张棹歌:“……”
敢情在系统的眼里,今晚的谈话是一次招聘面试现场呗?
系统的判定很简单,只因这次的谈话满足了几个条件:
首先,崔筠是以聘用的方式跟张棹歌谈合作的。
其次,崔筠对发布的【赘婿】岗位提供了工作内容。
最后一点,崔筠给出的薪资待遇、福利等条件明确。
综合来看,这不就是一份招聘启事么!
张棹歌对这份工作有些动心了。
至于她先前说想和喜欢的人共度一生……她暂时没有喜欢的人,因此没必要为了等一个不知道何时才会出现的心动之人而拒绝一份能改善她目前生活水平的工作。
反正崔筠以后还会跟她离婚,到那时候她再去找喜欢的人共度一生也还来得及嘛!
崔筠知道这个抉择很艰难,因此她并没有催促张棹歌立马回答,说:“你可以先考虑一些时日,当然,不管你是否答应,我都不会将你的身世透露出去。”
张棹歌没说什么,如同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昭平别业,她离去时也未惊动任何人。
这一夜,崔筠房中的烛火燃至天明才熄灭。
……
张棹歌没有考虑太久就给崔筠答复了。
“如果这是你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并且不会变卦,那我可以答应你。”
——崔筠都不介意自己的夫婿是个女人,她一个只想混口饭吃的职场混子又在矫情什么呢。
崔筠脸上的笑容绽放,满是笑意的眸中透着坚定的目光:“我不会变卦,除非……”
和张棹歌谈妥只是这条路上所迈出的第一步,之后她还得经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一关,只有这样,她们才算合法夫妻。
张棹歌明白她的未尽之言,说:“我如今只是一个庶民,与你门不当户不对,你那些伯父们会极力反对。而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与我就只能算无媒苟合。”
崔筠无奈地说:“我会想办法争取的……而且如果能得到舅父的支持,有舅父出面,此事或许还有转机。”
张棹歌没说话。
主意是崔筠想出来的,困难自然也得她解决了,她们才能进行下一步合作。
暂时不担心工作没着落会饿死的张棹歌每天照旧在山里溜达,给自己囤点兔肉,偶尔在乡里晃荡,欣赏一下乡民们劳作的身姿,顺便丰富一下自己的农耕知识。
她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在众人眼里就是标准的街溜子、浮浪户,这行为搁一般人身上,早就被里正逮起来给送去劳役了。
齐适知道她的情况,才对她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昔日看她不顺眼的两营副将就没这么心宽了。
他们故意选择张棹歌常出没的地方巡逻,直到张棹歌出现,立马喝道:“站住!”
“有事?”张棹歌既知他们来者不善,便懒得给好脸色。
她这态度激怒了他们。
昔日她同他们平级又没有落人话柄,他们奈何不得她。如今她已经被除籍,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们岂会轻易放过她!
“有人告发你整日在乡里徘徊,鬼鬼祟祟、行为不端,我怀疑你是淮西派来的细作。来人,抓回去严加盘问!”
张棹歌冷眼看着他们,问:“你确定要以权谋私?”
“哼,这事你也没少干吧!”
张棹歌心知真的被他们带走,只怕少不了一顿毒打虐待。
她心想:“我又不是苦情剧女主,做什么要平白挨虐?看来我是等不到崔筠的聘书了。”
因为她要干掉这俩狗东西,然后按照她当初设想的最糟糕的一条退路,去投奔不听朝廷命令的藩镇。
就在她准备拔刀的那一刹那,崔筠骑着马赶来:“慢!”
两营副将认出崔筠,心底对出身崔氏的她还是比较忌惮的,便不敢轻举妄动。
崔筠勒住缰绳迫使骏马停在众人面前,她问一脸横肉的副将:“所谓‘告发之人’是谁?莫不是那孟老丈?”
胖副将被说中,下意识否认:“不是!”
崔筠并不在乎是真的有人告发还是这副将故意找个由头报复张棹歌,她说:“张大郎乃是受我所托,替我巡视监察田事,如何是鬼鬼祟祟?且淮西细作的事早已有结论,当初朝廷命她除籍归农也并非怀疑她是淮西细作,你质疑她,是否认为没有拿她问罪的朝廷糊涂、当初来问讯的监军也糊涂?”
这一大顶帽子扣下来,区区副将如何能受得住?
“你可别胡说八道,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