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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她对张棹歌始终有一层戒备,因此并未让张棹歌知晓练习的字帖是她写的,如今倒不在意了。
张棹歌的眉峰微挑,会意:“我努力。”
崔筠又说:“我欠大郎的恩不能不报。既然大郎不想住在广宁寺,又不想住在乡里,不如住崔家炭窑附近的棚屋吧。虽然简陋了些,但足够大,也有炉灶和床。等天热了,那冰窖里的冰也可随意取用。”
炭窑附近的棚屋是去年冬天烧炭时搭建给需要值夜的部曲住的。
开春后,部曲们都回到了田里耕作,距离下次开窑烧炭还有半年,那棚屋自然是空了下来。
既然张棹歌也不确定自己会在汝州定居多久,住那边岂不合适?
张棹歌有一匹合适走山路的马,不管是到乡里还是去峡谷深处的温泉沐浴都不算遥远,偶尔想吃肉也能进山狩猎,还不容易被乡里人或官府发现。
张棹歌有些心动。
崔家的棚屋她是见过的,一共有三间,含三个房间、一间厨房、一个储藏木炭的大屋和一个储冰的冰窖,附带一个牛棚。
那儿的冰窖较小,算是昭平别业的三个冰窖之一。虽然锁着门又常派人过去巡视,但张棹歌若能住过去会更好。
至于张棹歌一个女子在那边独居会不会有危险?崔筠觉得担心她还不如担心歹人。
太坚持住山中倒显得有些矫情了,张棹歌愉快地应下。
临走前,崔筠给她拿了新的字帖,她回到山中的毡帐里展开,里面掉出一张信笺来。
似乎在等她回信,崔筠还附了张空白的信笺。
张棹歌翻出笔墨,却久久没法落笔。
不是她不知如何回信,而是她对自己的字没有信心。
自从知道她一直以来练字的字帖是崔筠所写的后,她下笔之前就会有一种要交作业的感觉,内心发憷、头皮发麻。
“哎,随便了,偶像包袱不要这么重。”张棹歌嘀咕着下笔。
涉及系统和穿越,她无法回应太多。
对于崔筠所问的窦婴是否知晓她的身份,张棹歌也无从回答,但她猜测理应是不清楚的。
写完信又摊开等墨迹干了,再塞进竹筒中用蜡封好,盖上自己的私印。
至于崔筠的信,字写得那么好看,烧了怪可惜的,她给扔进了芥子空间。
——
汴州,户曹参军窦宅。
得知宿在官署十几天的父亲回来后,窦婴便去寻他。
每年的二、三月是将各县呈交上来的“计帐”统计成册送到户部存档,好让朝廷确定各州税额的时期,身为户曹参军的窦良忙得连家都没空回,只能趁休沐回一趟家里。
见女儿来找他,他问:“小小何时回来的?”
“数日前。”窦婴回答了他,又关切一下他的身体,最后再切入主题,用询问的方式旁敲侧击窦家准备如何报答张棹歌对她的救命之恩。
窦良沉吟片刻,说:“你说的那个牙将不是在汝州为将吗?可惜阿耶是文臣而非武将,在军中也无甚势力与话语权。他喜不喜欢财物?家中有一斛东海采珠户采集送来的珍珠,可以匀出来半斛作为报答。”
张棹歌自然是喜欢财物的,可窦婴不能直言。
再说,再多的财物能比一官半职、一个好前途重要吗?
窦婴故意叹了口气,将张棹歌受到牵连被迫解甲归田的事娓娓道来。
窦良拧眉,他也觉得张棹歌倒霉,可是世道就是如此,否则那些党争之中,跟落败者没有直接关联的人一样被贬官是为什么?
他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窦婴如何能看不出父亲并不想为张棹歌抱不平?
忽然,窦良问:“他多少岁了?”
“二十有四。”
“可曾婚配?”
窦婴思绪一滞,不知想到了什么,敛眸:“不曾。”
窦良大喜,又问:“你从前与我说过,他凭一己之力将你从数百追兵的阻击中救出,可见他骁勇,且对你有情。我们窦家与他成为第二个张相与韦皋也不是没指望的。”
张相是指今年刚入朝为相的张延赏,当初他任河南尹,其妻相中了出身京兆韦氏,却家境贫寒的韦皋,将其招为赘婿。
如今韦皋已经接替张相,成为一方节度使(剑南西川节度使)。
窦婴心道:果然。
她就知道父亲打的是这个主意。
当初张棹歌将她送回来之时,父亲若是提出此建议,她未必会拒绝。
可她已经决定“让”出张棹歌给处境更加艰难的七娘,如何能反悔?
前不久她才提议让七娘招张棹歌为婿,窦家后脚就提出同样的想法,七娘会如何看她?张棹歌又会怎么想她?会不会觉得她虚伪做作,早就属意张棹歌却还装模作样地让张棹歌入赘崔家?
况且,她直觉张棹歌是不会答应的。
倘若张棹歌对她有意,绝不会等到今日。
第34章 聘书
万籁俱寂的深夜, 漏壶的水嘀嗒滴淌,刻线逐渐移到亥时末。
昭平别业各处的灯火已经熄灭,大门紧闭, 院落之中仅剩风声。
院中的树才长出新芽,嫩绿的芽在风中无法发出任何声响, 倒是风从廊庑下穿过, 发出了呜声。
忽然,门口传来了一丝木框轻微碰撞的声音。
崔筠抓起放在一旁的短匕,注视着门口。
半晌, 房门被推开半扇, 一道身影闪了进来又迅速将门合上。
看到熟悉的脸庞,崔筠才重新放下手中的短匕。
“没睡呢?”一身夜行衣的张棹歌自来熟地问。
夜行衣属于武侠小说的产物了, 但它的作用是方便夜晚侦察,同样适用于斥候,因而她还在军中供职时就获得了这套衣服。
它也属时装,效果是有效削弱存在感,夜晚潜行动静更小,更不易被人察觉。
她穿这身衣服就算混入上千人驻扎的军营都不一定会引起注意,更别说守卫薄弱的昭平别业了。
崔筠夹起桌上的信笺, 说:“不是你说亥时会来拜访的吗?”
张棹歌说:“这信笺太限制我的发挥了, 我决定与你当面交流,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崔筠问:“难道不是因为不好意思展示自己的字?”
张棹歌:“……”
可恶,哪壶不开提哪壶。
瞧她吃瘪的神情,崔筠噗嗤乐出声。
她总算是明白阿姊为何喜欢逗张棹歌了。
张棹歌强行为自己挽尊:“人哪能什么都擅长?我都这么优秀了,还把字写得那么好, 又有文采的话,那别人还要不要活了?况且, 我这字是真的有进步了。”
崔筠不敢想象在练字之前,张棹歌的字得有多抽象。
不过她没资格笑话张棹歌,毕竟张棹歌的起点同她不一样——她从出生起所拥有的资源,便已经是世上八成人努力一辈子都未必能得到的。
她又有何资格站在高处指责别人不肯努力?
崔筠说:“你若还想更进一步,我可以教你。”
张棹歌问:“怎么教?每晚我偷摸过来,你偷摸教?”
“有一个不偷摸的方法。”
张棹歌静待崔筠的下文。
崔筠思忖片刻,微微一笑:“当我的赘婿,我们不管做什么就都不需要偷摸了。”
张棹歌吓得灵魂差点离家出走原地螺旋升天。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我是——”张棹歌还没说完,崔筠一把捂住了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