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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兆倒是对崔氏族学不感兴趣,因为他迟迟未能及第,不是他缺少获得州县、馆学解送的机会,以他们韦家的名望与门路,通过国子监被解送去参加省试轻而易举。
他难就难在入不了权知贡举(考试官)的眼,因此每次省试就被刷了下来,不得不混在长安那群世家子弟中,看看他们家里的长辈会不会有权知贡举的那一天,然后让他及第。
张棹歌庆幸韦兆没有腆着脸来占崔氏族学的名额,否则让崔筠免费提供书籍和纸张给他,她这心里非得怄死。
殊不知崔筠早就给纸行立了行规,禁止韦兆购买她这儿的纸与书籍,一旦韦兆出现在崔氏族学上,提供给族学的东西都要扣掉一半。
若非她还没跟韦伏迦撕破脸,只怕整个韦氏都在她的黑名单里。
……
正月初一,在乡邻都出门互相拜年时,张棹歌与崔筠正窝在别业里吃火锅。
以她们的身份地位并不需要到别人家拜年,就有很多人争相来给她们拜年了。
当然,大部分来拜年的人都不需要她们亲自出面,自有管事负责接待。
而那些大户人家往往也不会亲自前来拜年,都是派家里的内知互相串门的。
真正需要当面拜年,一般会设宴邀请对方。
张棹歌和崔筠就收到了孟家、郑和义等人的宴会邀请。
“我知道郑和义邀请我是为了什么,孟家……”张棹歌将几片羊肉放进滚烫的浓汤里,微微蹙眉,似有些想不通。
崔筠说:“想必是孟甲岁发现镇将们和你冰释前嫌,产生了危机感,想探探我们的口风。”
张棹歌舒展眉目,说:“有可能。”
这一年来,她们与孟甲岁都没发生过大的冲突,只在私底下互别苗头。比如去年的除夕,孟家牵头主持了驱傩仪式,秋社日,崔筠便因曲辕犁而扳回一局。昨儿除夕,崔筠不仅牵头主持了驱傩仪式,还请了医师来义诊,乡里无人不夸她仁善。
孟家是以孟余堂的弟子之名发家的,至今不过三代,却无一子弟懂医术,更别提给乡民义诊了。
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孟家已经失去了民心,若连郑和义这样的盟友都保不住,往后想暗戳戳给崔筠找麻烦就更难了。
崔筠说:“应下来吧,不妨看看他想耍什么花样。”
孟家的宴会就在明天,虽然有些匆忙,但本就不准备送厚礼的张棹歌与崔筠也懒得精挑细选,只备了一份印刷的佛经和一坛子酒做礼物。
翌日,她们准备出门时,忽然发现崔元陟的长子崔八郎过来了。
由于事前没有派人来告知,他登门的时候,崔筠并没有什么准备,还在看到他的时候愣了愣。
“八郎怎么来了?”
崔筠与崔八郎同龄,只比他大两个月,因此成了姐姐。
崔八郎大抵是行程有些赶,骑了骡一路,下地后就龇牙咧嘴,又强行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八郎替父母来给七姐姐拜年,祝七姐姐、姐夫福庆初新,寿禄延长。”
崔筠看他那丑样,忍俊不禁:“得了,不想笑就别勉强,怪丑的。”
崔八郎:“……”
张棹歌说:“进去歇一歇吧。”
崔八郎看了她们一眼,问:“七姐姐与姐夫要出门去?那我来的不巧。”
“本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宴席,让大郎去就行了。”崔筠转头叮嘱张棹歌,“别吃太多酒,也记住大过年的,不宜与人结怨。”
张棹歌说:“我就去看看他耍什么花样,看完就回来,绝不多留。”
崔筠让那两个牙兵跟着她,自己则跟崔八郎进前堂去说话。
去年崔家可没什么人来给她贺年,今年,一是纸行与族学的事,让她在族中有了相当的份量;二是如今主持族内事务的是崔元陟,以他跟崔筠的关系亲疏,会让崔八郎过来不足为奇。
崔八郎带了许多节礼,有自家准备的,也有二房准备的,意料之中的是,崔元峰一家子一如往年,只等着崔筠主动送节礼过去。
崔八郎还说了这一个多月来族内发生的事,以及就族学筹办过程中遇到的一些难题,询问她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另一边,张棹歌带着两个牙兵来到孟家赴宴,发现孟家也宴请了郑和义和乡里的里正、村正。
孟甲岁正在招待众人,故意晾了一下她,然后表情夸张地说:“哎哟,是张押衙来了呀,有失远迎。”他瞪自家的内知,“怎么不提醒我张押衙到了?”
内知认错,说是因为眼睛不好,没注意到。
张棹歌打量了他一眼,说:“你大概是年纪到了,有了老花眼,去买副叆叇来戴吧。”
她这话不是骂人,做好了她骂人,然后趁机挑拨,让她给其余宾客留下不好印象打算的孟甲岁愣了:“叆叇?”
众人也抬头看天空的云彩。
张棹歌故作讶异地说:“不是天上的云,是长安流行的一种用玳瑁打磨的镜片,又叫眼环,放在眼前,就能帮助眼睛不好的人看清楚事物。”
众人刚勾起一点兴趣,一听要用玳瑁打磨,顿时沉默起来。
玳瑁那玩意儿跟珠玉一样贵,谁舍得给一个奴婢打造一副叆叇啊!
不过他们对这些新奇的事物还是非常感兴趣的,得知张棹歌是关中人,又去过长安,她立马就成为了这场上众人攀谈的对象。
孟甲岁:“……”
本来打算借他这些人脉,还有宴会的规格来给张棹歌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她立马就反客为主。
可恶,历书上怎么就没写今日不宜宴请张棹歌呢?!
终于,等张棹歌想起崔筠叮嘱的话,她才引导众人把话题转回孟甲岁这个宴会主人的身上。
酒过三巡,孟甲岁也终于进入了举办这场宴会的主题——他想组建创办“草社”。
以孟甲岁的说法,“草社”是组织乡民参加草市一切交易活动的乡里组织,如同管理渠沟、协调分配乡民灌溉的“渠人社”,以及协理乡民办丧事的“丧葬社”。注1
因昭平乡地理位置近着驿道和鲁阳关,所以这里逐渐形成了草市,但孟甲岁认为,草市多是一些外来的商贾在摆卖,影响了昭平乡人的利益,所以要成立草社,组织人手管控草市,例如让那些外来的商贾给草社交保护费。
张棹歌:“……”
这孟甲岁是搅屎棍吧?是生怕昭平乡发展起来吗?他们又不是官府,有什么权力向商人收税?
这跟那些设栏向过路的行人收过路费的刁民有什么不同?
而且,一旦草市因为保护费而受到冲击,那对想要利用草市来卖酒的郑和义而言是非常不利的。
郑和义必然会拒绝。
果不其然,郑和义首先就表态不赞成孟甲岁的提议。
孟甲岁脸色微变,但很快就调整了表情,说可以由县镇牵头。
郑和义还是拒绝:“这些商贾本就交了关税,再另外收钱,只会怨声载道。”
孟甲岁没再坚持。
宴会很快就结束了。
张棹歌总觉得孟甲岁的态度透着古怪。
不对!
孟甲岁应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因为以县镇兵如今的境遇,在草市加收保护费必然符合郑和义的利益,郑和义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难道真的是因为体恤商贾?
怎么可能,他以往在草市巡逻时,没少被商贾、货郎“孝敬”。
他的态度之所以这么坚定,必然是因为他有了更来钱的举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