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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铎经常在外狎妓,被她发现后没少挨她打,只不过他会还手,于是就变成了互殴。
但过去双方顾及面子,只是推搡或身上挨几巴掌,打得并不激烈。
久而久之,韦燕娘也就没当回事了。
这次听说已经动了刀,韦燕娘才匆匆赶过去处理。
路上,她听到仆役说城东外的柜坊“云月馆”被人揭发是个聚众樗蒲的地方,商贾将钱和货物存在里面,反倒被人用作赌资,因此众多商贾都争先恐后地要去拿回自己的钱财与货物。
在外逛街的王翊赶上了这个热闹,然后听到了围观的百姓说这云月馆的女主人齐娘子其实是崔铎养的外室。
王翊闻言,就怒气冲冲地跑回来跟崔铎闹了。
韦燕娘脚步一顿,问:“谁揭发的?”
“还不清楚,官府的人已经去云月馆了。”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虽说不会让崔元峰丢官,但如果坐实崔铎利用柜坊来开设赌坊,他被官府处罚事小,崔家的口碑与名望极有可能会一落千丈。
不,崔家另外几房如果知道了这事,必然会为了崔氏的名声而与崔铎割席。届时,崔元峰这个族长恐怕得退位让贤了。
——
邓州,崔元陟宅,草堂。
崔元陟半躺在一张胡床上看书,寒风将草堂四面悬挂捆绑的草帘吹得不住地抖动。
草堂内烧着一盆炭,热浪从盆中扩散,为小小草堂带来一丝暖意。
对面的书阁里,崔筠走了出来,身后是捧着不少书卷的朝烟。
她们来到草堂的门口,崔筠说:“三伯父,七娘挑好了。”
“挑了大半天,只挑这么几卷书?”崔元陟问。
崔筠微微一笑:“大郎说贪多嚼不烂,这几卷足够了。”
崔元陟放下手中的卷轴,又伸了个懒腰,掀开帘子走出去,说:“吃完晚饭再回去吧。”
崔筠应下。
崔元陟的小儿子崔九郎从外头小跑着回来,在这大冷天里,额上甚至沁了层薄汗。
他说:“阿耶,二哥惹祸啦!”
崔元陟听完崔九郎从外头打听回来的内容,忽然把目光转向安静地立在一旁的崔筠。
崔筠回视他,目光带着一丝不解。
崔元陟对崔九郎说:“这祸是二郎闯出来的,让他们父子自己解决吧。”
唐律规定博戏赌财物,赌资未满五疋(五匹绢布的价值),杖一百;超过五疋按盗窃罪,判一年徒刑;开赌坊或提供赌具的人,没有从中收取财物杖一百,收取财物则按比例,依盗窃财物来定罪。注1
不过唐律也规定了九品及以上官员与其家属可以赎刑,除了谋逆这类死罪外,其余的罪责都可以通过花钱来减免责罚。
崔铎恰巧是崔元峰之子,在可赎刑的范围之内,因此崔元陟并不担心崔铎会有生命危险,最多只是让他们父子出一点血,外加要承受族人的怒火罢了。
……
崔铎当初正是仗着可以赎刑,才大胆聚众赌博的。
一开始他并不敢动柜坊的钱,后来有人向他借钱,愿意付利息,他便把原本商人存放在这里的货物、钱财都作为赌资借给了来赌博的人,再收取高额的利息。
那些商人或许一年半载才会来一趟取走钱货,因此他并不担心出事。
而这么多年的相安无事令他的底线越来越低,他不仅提高了利息,还把商贾短时间寄存的钱粮也拿出来出借给赌博的人。
这么做的风险很大,以往从哪些赌徒的身上收不回赌本,他还可以仗着外地商贾短时间内不会前来取回寄存的钱货,而用自家的钱填补窟窿。
选择短时间寄存的钱货,往往是在附近做买卖的商贾,他们随时都会来取走钱货。如果那些赌资未能及时收回,而崔家也暂时没那么多钱周转,就容易出事。
因此这次被人揭发后,才会有商贾赶来,要取回他们的钱货。
崔铎知道,就算他让这些商贾把钱货都完好地拿回去,云月馆的信誉也没有了。
不会有商贾冒险把钱货存在一个赌坊里。他们以前会把钱货放到这儿存放,是因为博陵崔氏“天下第一高门,北方豪族之首”的名望。在利益的面前,什么名望都是假的!
崔铎和崔元峰为了处理此事忙得焦头烂额,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分神去崔筠那儿分一杯羹了。
随着冬至日的到来,崔氏族人齐聚一堂。
在正式开始祭祖之前,崔家最年长的族老崔游说:“这次的祭祖仪式,还是让老夫来吧!”
崔元峰眼神一凛。
这本是他这位族长的职责,对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看到没有别人吭声,显然是赞同崔游的话,他的心一沉,看来崔铎闯出来的祸最终还是影响了族人对他们父子的看法。
第84章 族学
崔家家庙里并无崔铎的身影, 他眼下还在处理云月馆和家中那些烂账。
这件事已经被捅了出去,连崔元峰的上峰南阳县令都有所耳闻,敲打他说:“博陵崔氏家学渊源, 不管是治史、文学还是礼学,都颇有建树。崔氏守礼尊法、自守节操、崇尚俭约的家风更堪为世家典范……崔丞可不能因为忙于公务便忘了教养子孙后代呀!”注1
崔元峰当时又尴尬又难堪。
今日族内大会, 崔游携众人威逼, 更是令他大为光火。
然而经此一事,崔氏的名声受损,崔家在邓州的威望也下降了许多, 若是不能给个说法, 很难安抚崔氏族人。
这时,崔元峰看到了崔筠, 他眸光微闪,说:“这件事过后,我自会惩处崔铎,只是眼下还是得先想办法挽回崔家的名声。”
博陵崔氏整体的名声自然不会因为这点事就受到影响,可崔家在邓州扎根发展,他们若是不好好经营,坏的是博陵崔氏在邓州的名声, 最终受累的也是他们。
崔游问:“这事都传开了, 还能怎么挽回名声?”
崔筠知道崔元峰想说什么,她截住崔元峰的话,抢先说:“关于此事,七娘正好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伯祖父和诸位叔伯兄弟是否愿意听上一听?”
“你能有什么法子?”崔锡和崔钧兄弟俩发出了嘀咕。
崔元陟说:“事关崔氏, 大家不妨听一听。”
崔游便按捺下来,示意崔筠开口。
崔筠说:“我们博陵崔氏之所以能雄踞士族之首, 是因为家学渊源,然而崔家的家学以儒为主,重经学轻诗赋,与如今所流行的以诗赋取士风气相反,若想要以科举入仕,族中教育必须做出改变……”
“你长话短说。”崔游隐约有些不高兴,虽然崔筠说的是实话,可他们博陵崔氏最引以为豪的就是以儒出身,让他们放弃经学而转诗赋,这不是数典忘祖么!
崔筠微微一笑,依旧保持着自己的节奏:“长安有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各州郡也有郡学、县学,然而所学皆以儒家经书为主,族中子弟多去长安游学,即便不去长安,也多在郡县求学,这些地方没有设诗赋,而进士科以诗赋为首,其次是时务策,最后是明经策……这是为何崔氏子孙越来越少进士及第者的缘故。”
天下以博陵崔氏自称的子弟怕是有数万,所以远的不提,只说邓州这一支。崔元峰三十岁才进士及第,他那时候的科举风气虽然也逐渐开始重视诗赋,但首场是帖经,第二场为诗赋,第三场试策文。
而崔镇二十七岁进士及第,那时刚好朝廷改制,以箴、论、表、赞代替了诗赋,领试策两道。注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