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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前往伊诺力,四个人在渡口和戴着鸭舌帽的卢森碰了面,然后相继登船。
这艘船中途会经停其它岛屿,乘客不少,众人笑容可掬,唯独沈霏微这一行人没有笑意。
而又因伊诺力岛是其中最远的一座,沈霏微看着身边乘客逐渐减少,少到屈指可数,才得以下船。
上岛后,还得出示审批过的申请。
沈霏微想不通云婷是怎么弄到这东西的,只是此时不便多问,她全程保持缄默,在跟着进行一通检查后,终于见到了会见室的门。
沉黑的门犹如磐石,压得沈霏微透不过气。
那高度隔音的镀膜玻璃内坐着一个人,他比名单上的那张照片衰老了很多,眼神也和卢森描述的不太一样。
阴冷中带着防范,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易怒。
奥莱曼看到了卢森,目光如毒蛇一般掠了过去。
卢森周身战栗,却死死与奥莱曼对视,仿佛在云婷同意联手之后,他便可以无所畏惧了。
将众人扫视一遍后,奥莱曼拿起听筒,抬手邀请云婷接听,他应当是认出了,这一行人由云婷领头。
但云婷回头朝沈霏微招了手,说:“你可以和他打一声招呼。”
沈霏微对着话筒,将所有情绪克制在胸腔最底下,扯出一个好似悠然的笑,说:“嗨。”
“你好。”
是录音里的那个声音,他的金流话没有生疏,依旧标准。
沈霏微也就只打了那一声招呼,然后便在云婷的示意下,拉着阮别愁走到了会见室外面。
身后的门一关,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静谧长廊上,无一人经过,悬得很高的窗被铁杆封死,隐隐能看到一角湛蓝的天。
沈霏微不知道该说什么,仰头说:“十一啊。”
“姐姐,在想什么。”
阮十一靠过去,很隐蔽地勾住了沈霏微的小拇指。
第45章
在想什么?
沈霏微也不知道, 她此刻的脑子是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
半晌, 她才状似开玩笑地说:“在想,你在想什么。”
“外面那片海很宽广,但如果用来埋里面那个人,也只是刚刚好。”少女尤其镇定,就算说着好像要毁尸灭迹一样的话,也显得格外纯粹。
沈霏微短暂一怔,惊讶于阮别愁略带杀气的念头, 但又不觉得过分, 因为这恰恰合了她的意。
尤其阮别愁的眸光还是澄净的,像海底没有被搅浑的一隅。
沈霏微注视着对方, 过会怡然一笑,点头说对。
愣神的人反倒成了阮别愁,好在她很擅长遮掩情绪, 没一会就往旁挪步, 和沈霏微并肩站着, 定定打量高处铁栏间的那一角天。
两个人仰头不动,好似都在等鸟儿掠过,但那窄窄的一角苍穹中,始终不见鸟儿翱翔。
庆幸的是,鸟以另一种方式, 在沈霏微的心口上掠了过去, 所以她不算白等。
她垂在身侧的手, 被身边人虚虚地抓住了, 抓得很拘谨,就拢着她的几个指尖。
好像在遵照着什么约定, 真诚却又带着分寸,不握到她的掌心,也不圈上她的腕骨。
那么那么虔心,又那么那么小心。
探视时间远比想象中的要长,一个小时后,舒以情从里面走了出来。
舒以情插着兜,很寡言地站在一边。她不知道沈十五和阮十一在盯什么,却也跟着仰头,半晌才说:“有这么好看?”
一句话好像触动了什么开关,沈霏微蓦然抽手,双臂环抱在身前,胡说八道一般:“好像很适合采风。”
舒以情神色古怪地看她一眼,“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走。”
沈霏微忙不迭回头,看着会见室的门说:“那婷姐呢?”
“她还早,她等下班轮渡,也可能是下下班。”舒以情转身,沿着来路往回走,中途停了一下,回头催促:“快点,船还有十几分钟就开了。”
沈霏微连忙跟上,挂在包上的小白猫荡至身后,猝不及防地被阮别愁捏了一下耳朵。
但沈霏微不知道。
轮渡按时启程,回去的船上只有她们三名乘客。
按理来说,往返轮渡的启程时间,恰好能和按探视时长重叠,云婷多半是动用了一些法子,将时长往后拖延了。
三个人呆在最末,有点意外的是,这一趟的乘务员竟比来的时候少。
沈霏微没有多想,只是定定看着海岛在视野中缩小,逐渐变得只有指甲盖大。
阮别愁坐在边上一同看海,低头捏起自己的一段指节。
海岛彻底移出视线,海面越发辽阔,黑沉沉一片,像会吃人。
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远处有乘务员走近,忽然弯腰问要不要喝水,才终于打破死寂。
“要喝水吗,这一班船中途不停靠,用时会比来的时候短。”乘务员用A国话告知。
舒以情没坐在位置上,她闻声转头,在看到沈霏微点头时,很轻地皱了一下眉。
得到回应,乘务员弯腰往纸杯倒水,没想到这时节,她盛的竟还是冰水。
沈霏微接住的时候,指尖被冻得有点发麻。她没喝,侧身放到一边的杯托上,动作很自然地把手指头挤进阮别愁的掌心里。
“给我焐焐。”
阮别愁不作声,默默将那几根手指头捂严实了。
乘务员继而走远,除却船行的声音,又再听不到其它动静。
过一阵,沈霏微才察觉到,舒以情的表情很奇怪。
舒以情明显起了戒备心,她目光游离的幅度很轻微,悄无声息地环视起四周。
若非风过时将她未完全盘好的头发吹起,她大概和石雕无异。
沈霏微气息微滞,很用力地反握住阮别愁的手,予以暗示。
但最后排座位的朝向,和其它排是逆着的,坐在这,很轻易就能将大海收入眼底。
沈霏微根本不知道身后是什么状况,又不敢莽撞转身,只能很冒昧地盯起舒以情的脸,企图从中找到些许头绪。
舒以情的样子尤其陌生,神色比茫茫大海更深邃寒凉,连柔软的发丝似都带上了锐利锋芒,似乎能杀人于无形。
以往在春岗训练场的时候,舒以情总是游刃有余,虽然冷淡,却是松弛的。
这刻她将自己打磨成了一柄最为凌厉的刀,终于有了那能令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的杀器模样。
沈霏微意识到,这艘船有问题,又或者说,船上的一些人有问题。
船上的广播忽然嗡一声响,之后便没了后续。
在舒以情投来目光的瞬间,沈霏微有所领会,看似没来由地打翻了手边的纸杯。
水往身后泼洒而出,冰块哐当滚出。
有人冷不丁踩上水迹,啪嗒一下。
就这少倾,沈霏微猛地将阮别愁的头抱住,将对方压在椅背下方。
两人的气息急促而滚烫地靠近,却无关亲昵。
“十一,要保护好自己。”沈霏微冷声。
少女死死地盯着她,那惯常凉薄平淡的眼里,竟流露出少见的狠厉。
沈霏微看得怔住。
太少见,太离奇,割裂感尤为明显。
但沈霏微不想分心,她惶惶捂住了阮十一的眼。
背后的人还在持续靠近,而站在她们正前方的舒以情,正有条不紊地抽出那支她用来盘发的画笔。
画笔很轻易就被折成两段,一截瓷白的硬纸片从中弹出,被舒以情灵巧地捏在两指间。
随之沈霏微才辨认出,那可不是什么硬纸片,是舒以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画笔的陶瓷刀片。
一边是硬度远超钢刀的利器,一边是血肉之躯,这武器能伤人,俨然也能自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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