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6)
姜世岚眼神在夏颜汐身上转了几圈,倒是没再追问,却又提起了另一件事。
“我刚才在勤政殿听见了另一件事,白子瑜今日去了将军府定亲,而且两家商定一个月后就迎娶萧家大姑娘进门,这可是把你父皇气坏了。”
两家这样的身份竟不声不响就定下亲事,确实是件很冒进的事,夏颜汐此时冷静下来,也觉得十分蹊跷。
肖老将军虽然已经从沙场退下回京养老,兵权也尽数交还枢密院,可他那长子还在大邺西侧的大雁山驻守国门,那边的二十万大军可是西州十六城养出来的私兵。
“皇上本来就猜疑心重,这白子瑜向来稳当,今日竟急匆匆地去犯陛下忌讳,也不知那萧家大姑娘是个多稀罕的人物。”
姜世岚今日起的早,又去勤政殿半天,此刻似是说话说累了,起身掀开翡翠珠帘走进了隔扇门里,歪歪斜斜地躺在了紫檀蟠龙软榻上,两个女官上前侍奉,捏肩的捏肩,捶腿的捶腿。
“白子瑜这个年纪爬到这个位置不易,可往后几十年想守住这个位置却更难,如今夤缘拉拢兵权,想来也不是个安分的。”
看似无意的几句话,处处点到为止。
这世上再看着高风亮节的人,也会在私利面前暴露原形。
如今太子不得不借助白子瑜的势力稳固储君之位,可来日登基后,卧榻之侧岂能留下这样的权臣。
她不希望夏颜汐将一个授课的外臣视若神明般供奉在心里。
在这年少慕艾的年纪,无疑是危险的。
“别陪着我了,去帮我看着点天儿,打马球可别摔了腿。”
当今圣上活下来的皇子除了夏昭天和晋王,中间还有一个只能坐在轮椅上的三皇子,只有除夕夜宴才会露面。
这些年姜世岚生怕晋王会对太子下这样的暗手。
夏颜汐自小在凤仪宫长大,却与夏昭天并不亲近。
这个太子弟弟自小寡言心思重,且嫉妒心强,有一年冬天自己生病,姜世岚照顾了自己一夜,次日夏昭天就把自己养的小猫扔进了寒冬的水池。
小猫是两个月的幼崽,就这样死了。
从那以后,夏颜汐就知道这个太子弟弟不喜欢自己,这也让她从此不再养任何宠物,见姜世岚的次数也慢慢减少。
而晋王长他们十多岁,对他们带着兄长的包容,会包容夏昭天的冷脸敌对,也会带着零食投喂她这个借住凤阳宫的妹妹。
与其担心晋王会对夏昭天下手,夏颜汐更担心随着年岁增长愈加阴狠的夏昭天会先容不下磊落仁善的晋王。
随着白子瑜与将军府定亲的舆论越发稠密,太子也在马不停蹄地搜寻证据,开始攻讦晋王一党。
刑部针对逸风道长的案子很快受理并递交到了大理寺联审,而大理寺官王济却因事关皇族将审理之事一拖再拖,直到十日后传来皇帝骤然中毒昏厥的消息,才将劄子移交到明镜司。
明镜司只听命于皇帝,独立于朝廷部门之外,探听百官,凡涉及皇族内部事务都有审查之权,无论皇后还是太子都不敢轻易得罪。
由此,一道惊天大案露出水面。从江湖世外之地牵涉到宫廷之内,从亲王贵胄到皇城内东门勾当,风云骤起。
夏帝的勤政殿内外御卫层层把守,宫人内侍无数。
白子瑜拾阶而上,正好遇到从大殿里走出的夏颜汐。
短短十日未见,少女脸颊的圆润已然消瘦下去。
走进春光里,那琥珀般清透的眸子里带着刚哭过的湿意,泛起细碎的光,如秋日清晨湖面上被晨曦洒下的霜。
“太傅,晋王真的向父皇下毒了吗?”
夏颜汐说话的声音里还带着哽咽后的湿糯,她的脸上收起了悲伤,但谁都可以看出那份牵强。
“我不信太子的话,明明父皇最宠爱的就是晋王,他怎会伤一直庇护他的人。太傅你说呢?”
那天真烂漫的少女仿佛是几夜之间长大了。
“大理寺刑官王济已经取到逸风道长和道童的证词,仙丹里确实有少量水银。但晋王之事臣不敢妄下断论,一切要等陛下醒来才能定罪。”
明媚的阳光洒在这四方墙里,夏颜汐的眼角泛起氤氲。
“那丹药是我喂到父皇嘴里的,父皇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
白子瑜面对夏颜汐的问题十分为难。
正在这时,魏福生手执拂尘突然出现在夏颜汐身后,面露喜色道:“公主,白大人,陛下醒了!”
夏颜汐顾不上追问,连忙转身进了大殿。
白子瑜看了一眼“魏福生,才抬步跨进殿门。
勤政殿鎏金云龙纹香炉生出淡淡龙延香,飘渺的烟丝弥漫在空气里,苍老的夏帝躺在龙榻上正看向进来的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