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凛按捺下怒火,他确实也想听听,萧灼到底查到了些什么。
“数年前,郎中裴承之贪渎,妻女皆罪判入娼籍,裴承之也斩首于市。不知此事,陈尚书可还记得?”萧灼逼问。
陈栋瑟瑟发抖,萧灼突然提及此事,自然是空穴来风,他不敢应答。
萧灼却看向了侍郎王奇:“裴承之是你的同僚,敢问王侍郎,裴承之此人人品如何?”
“臣……臣不知。”王奇瑟瑟回答。
萧灼就知道他们会如此作答,剑锋响亮地拍了一下陈栋的后颈,扬声道:“把罪证都搬上来!”
只见两队京畿卫穿过围观的人群,将二十余箱沉木箱子搬了上来,次第打开,竟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百姓哗然,他们之中有好些人终其一生都未曾见过这么多的白银。
“王侍郎不知裴承之人品,那孤便找个知道的来说。”萧灼的目光穿过了人群,落在了人群后的郡主府马车之上。
赶车的是京畿卫,车上的黛黛是她专程命人请来的。只是,惊喜的是马车上还多了两人。萧灼看见了那人担心的目光,却是满心欢喜,本是觉得背痛难耐,此时在弦清面前自当演得更洒脱些,免得被她笑话了。
只见穿着官服的黛黛缓缓下了马车,先在原处朝着城头的天子行了跪礼,然后一步一步走了上来,认真道:“我父裴承之,素来醉心算术,无心官场应酬。他在核算先帝承平十一年的税收时,发现了巨大亏损,本该入库的二百万两白银,竟短少了整整四十万两。”
那短少的四十万两便全部按在了郎中裴承之与侍郎陆勤身上,即便最后抄家也没抄回短少的白银,他们两个也成了户部的顶罪羊。
这笔糊涂账自然是算不明白,也追不回来的。
陆姑娘之死,于这些官员而言不过是一桩极为不起眼的小事,他们并不知道,对萧灼而言却是足以倾覆户部的一道巨浪。
起初只是大长公主在查,后来萧灼年岁渐大,她便接手了此事,融合探子们带回的信息,一点一点拼凑出了这些短少的白银到底去了何处。
陈栋那时候尚是韩绍公的人,这笔钱他肯定不敢尽贪,整个户部也必须打点妥当。所以那四十万两白银大头定是去了韩州,小头便入了户部这群蠹虫的腰包里。以他们的俸禄与挥霍,这笔钱一定还有尚存。即便真被他们挥霍干净了,已经习惯了贪的人,家里怎会空空如也?今日但凡搜出来的白银,不管是不是当年亏空的那笔,只要强行按上去,他们若不想再加旁的罪名,便不会自曝这些白银源自其他贪渎。
一罪只是一命,若是数罪,那便是三族了。
“满口胡言!罪臣之后,又出身风尘,你这样的……”
“她是郡主府的主簿,是我大雍的臣,怎的说不得?”礼部尚书裴钰向来看不起风尘女子,可话还没说完,便被萧灼出言打断。
“裴尚书是否忘了?陛下仁德,早已去除娼籍,天下万民皆知,怎的你这位礼部尚书还不知道?”萧灼一句话戳中了他的痛处。
裴钰语塞,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这个时候还是莫要招惹燕王的得好,想来她今日只是冲着户部,不过是想翻个案子罢了,没必要惹火上身。况且,这么多箱白银都翻了出来,已经是证据确凿,户部尚书跟侍郎是死定了,没必要牵扯进去,跟他们一起死。
萧灼看裴钰噤了声,看向黛黛,温声道:“请裴主簿继续说。”
黛黛深吸一口气,这笔账已经在她心中算了千万遍,既然上天给她这次机会,让她可以陈情当年之事,她便要将这些事原原本本地告知天子。她忍受屈辱活下来,为的就是这一日,她激动着,也强忍着眼泪,一字一句道:“父亲暗查过那年的国税,并非皆是入京后短少。有三十万两,在入京之前,便已一去无踪。到京后,剩余的十万两分别在那年七月初八、十三、十七日消失在了银库之中。后来,那三日看守银库的将士尸首被人寻到,便成了我父监守自盗,残害将士的铁证!”
“朝廷后来抄没我家,只抄出十两十一钱。”黛黛说到难过处,忍不住愤声激吼,“我家的十两十一钱,可及得上眼前的一锭银子重?!如此蹊跷之处,当年刑部为何草草结案,为何早早定罪,莫不是刑部也牵扯其中?!”
常玉倒是淡定,他本就是补缺的刑部尚书,先前那两个已经早已伏法。可从抄出的家产来看,想必也逃不了干系。
崔凛并不关心这桩案子到底有多冤,他只担心那三十万两白银,或是他从政以来的这三年国税是否还有短少不知所踪的。之前各部官员用于买罪的白银加起来,也只有数万罢了。即便只有数万,崔凛也可以拿来招募王师,如今也算是招募到了一千新兵,正跟着京畿卫每日训练。他无法想象,这么多年的白银短缺,若是流往外州会养出多少叛军。回想当初韩绍公五万大军围城,崔凛不禁冒出一阵冷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