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陛下来了,那时辰也差不多了。”
听见萧灼的声音,百官们齐齐地朝着城头上的天子跪地叩首。
山呼万岁后,崔凛脸色铁青,并没有立即让他们平身,不悦地看着兀自坐在马背上的萧灼:“燕王是忘了礼数么?”
李妩就站在崔凛身边,她觉察到了崔凛身上的杀气,看向萧灼时,眼底多了一抹忧色。
萧灼慢条斯理地翻身下马,对着崔凛行了拜礼:“臣自请杖二十,以儆效尤。”
崔凛握紧拳头:“准奏。”
萧灼看向宫门前值卫的京畿卫,她笑道:“没听见陛下的皇命么?”
“诺。”京畿卫领命搬了长凳与刑杖过来。
萧灼已凛然趴上了长凳,高声道:“谢陛下!”
负责行刑的两位京畿卫相互看了一眼,上面是天子,底下是燕王,这二十仗要费点心思,才能让上面满意,也让下面这位满意。
“打。”萧灼扣紧了长凳凳边,短促下令后,便咬紧了后槽牙。
百官们看到这个阵仗,都暗喜今日那位不可一世的燕王是要栽了。常玉觉得萧灼此行极为反常,定是有哪里不对。他仔细思忖着不对之处,听得刑杖一下接一下地打在萧灼背上,只觉心跳狂乱,无端地害怕。
崔凛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一步,照常理而言,萧灼是会狡辩两句的,怎的今日如此乖顺,说请罪便请罪?
“陛下,你瞧。”李妩适时地低声提醒。
崔凛看向了百官们,有几个不够老奸巨猾的,已经是面露得逞的笑意。笑意中带着嘲讽,染着胜利的光泽,在崔凛看来皆是面目可憎!
“够了!”崔凛惊觉不妙,如若二十仗打残了,或是打死了燕王,姑姑那边无法交代事小,京畿卫无人可托便事大了!
行刑的两名京畿卫连忙收手。
萧灼捱了八下,背裳上已然有了血色,她吃力地扶着腰艰难站起。左右欲扶,却被萧灼示意退后。
她忍痛望向城头的天子,笑容熟悉,与当年生死之间为他挡剑时一样。
崔凛五味杂陈,竟生了三分懊悔。
“陛下!臣今日无礼,该有此罚。”萧灼表面说得心甘情愿,其实内心早就把崔凛给骂了数百遍,这仇是肯定要记下的,来日她也是一定要报的。只是今日最该死的不是天子,而是那群沾沾自喜的户部蠹虫。
“无端惊动陛下,是臣之过也!”萧灼极力挺直腰杆,即便身上有伤,也要睥睨众臣,“可这群蠹虫欺人太甚!今日臣大胆妄为,也只为搜拿他们府中的铁证!若是陛下听之,还觉臣有罪,臣这颗脑袋可尽奉陛下之前!”
崔凛听得震撼:“什么铁证?”
听见萧灼只为搜拿府中铁证,不少人面露恐惧。若是朝廷先冒出什么风吹草动,他们还来得及收拾罪证,偏生今日萧灼一通胡闹,杀得他们是措手不及。先把他们这些主心骨抓到这里,再声东击西地派人入府搜拿,只怕府中那些妇人也来不及销毁罪证,甚至有些妇人也并不知他们做了些什么。
这就是所谓的——时辰未到。
陈栋恍然,只暗自庆幸自家府宅之中设有暗室。那暗室只有他知道所在,也只有他有钥匙,先前韩绍公围城失败,他也及时烧毁了平日与韩绍公的书信往来。想到这里,他悄悄地舒了一口气,抬眼却见萧灼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不禁问道:“看我作甚?”
萧灼依旧盯着他,“陈尚书是不是觉得家里的暗室……只有你一人知道?”上辈子她为了掌控百官,这些官员的宅院她都派人摸过一遍底细的。那间暗室虽说藏得极为隐秘,可对萧灼的人而言,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陈栋被她说中心事,急道:“本官不知你在说什么!”
“不知?呵。”萧灼顺势拔出了身侧京畿卫的佩剑,剑锋直指陈栋的心口,“昔年陛下养于阿娘膝下,却在回宫前夕遭遇刺杀,陈尚书当真不知内情?”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崔凛眸光震颤,那次刺杀是他这辈子永远都无法抹去的阴影,竟然与这老匹夫有关!
“此事……我怎会知道!”陈栋也知这是天子不可触的逆鳞,一时情急解释竟是舌头打了结。
天子本就是个疑心甚重的人,眼见陈栋貌似心虚,哪里容得他继续辩解:“陈栋,你好大的胆子!”
陈栋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不住叩首道:“老臣确实不知啊!”
“陛下,臣只是问问陈尚书罢了,还请您稍安勿躁。”萧灼适时地出来调解,剑锋已经落在了陈栋的脖颈之上。剑锋的锋芒凉凉地沁着他苍老的肌肤,仿佛在不断提醒着他,他的生死只在萧灼的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