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406姐妹同行+番外(49)
刘家靠栽梅树发家,新插的梅枝还送到许多大人物眼前过。局势瞬息翻覆的如今,改换天日几乎是屡见不鲜的事,唯有根植的梅花不需解语,独立于俗流中不改颜色。
柳别霄是个行动迟缓而思想敏捷的人。她从门帘后现身时动作很慢,抬手掀了帘子刘梦桡才知道她手里端着茶。她对唐蒄很尊敬,唐蒄却拒绝喝她的茶,趴在桌上补觉。
刘梦桡只好隔着唐蒄和她说话。她只说看见柳别霄填的词很喜欢,柳别霄就取了很多拿给她看。都是草草写就的稿纸,有的还经过涂改,没有一张是附上名字的。
刘梦桡放下稿纸,悄声问:“你的名字是怎么写的?”
柳别霄示意她伸手,在她手里写下自己的名字。
别、霄。
刘梦桡看一眼横在两人之间的熟睡的唐蒄,指着门外说:“有人睡在这里不方便,我们出去讲话。”
柳别霄点头应下,她的书堆放在隔壁,正好借此机会带刘梦桡去看。唐蒄说要给她介绍新朋友,是个和她一样喜欢吟赏花草的人。除了唐蒄以外,就没人给她写的东西提意见,眼下刘梦桡主动要看,她高兴还来不及。
两人坐在窗边拿着她剪下的书报看,刘梦桡一张张看过去,在字里行间寻到了有趣的东西,指给柳别霄看:“这句‘腻玉圆搓素颈*’,实在不像苏轼写的。”
柳别霄探过来看:“怎么不像?”
刘梦桡像是想不通,指着那句说:“我以为苏轼喜欢写景写旅,就是写人也只写‘香汗薄衫凉,凉衫薄汗香*’。”
柳别霄道:“他还写过‘寒玉细凝肤*’。”
刘梦桡摇头:“比‘腻玉圆搓素颈’不够。”
柳别霄说:“这句原出在柳永的《昼夜乐》。”
“这才对嘛,这句太不像苏轼了。”刘梦桡翻过这页,又忍不住问,“可他不是不喜欢柳永吗?”
“我也不喜欢柳永,但我一样化用过‘重湖叠巘清嘉*’。”柳别霄说得恳切,“世上统共就这么几个用法,他写得巧妙,不能因为我不喜欢他就不用。”
刘梦桡说:“谢灵运早就用过叠巘,柳永也要排在后头。”
柳别霄跟她一起笑。唐蒄醒来时这两人又在玩描画,刘梦桡就喜欢弄这个,笔迹就像火车稳稳当当地贴在铁道上,落笔时十分果断,不会有丝毫不合轨迹的纰漏。
唐蒄兜着手在旁边看着,说:“画的什么?”
刘梦桡刚好描完一笔,指了指桌上稿纸折的梅花。唐蒄说:“院里就有棵现成的梅树,你们反倒画纸花。”
柳别霄抬头看向窗外:“院里的还没开呢。”
“折纸花多不吉利。”唐蒄道,“来,在我手上画一朵。”
刘梦桡把她的手搁在书桌上,照着旁边的纸花勾画。柳别霄见她运笔行云流水,便说:“刘小姐很会绘图吗?”
“刘小姐在家里常玩这个,一画就是一整天。”唐蒄撑着下巴等她画完,顿了顿又说,“你想出来玩可以来找我们,改天一起到鸡鸣寺进香去。”
刘梦桡揶揄道:“你是大忙人,哪有时间陪我们逛?”
“你知道我忙还叫我抽空带你来这里?”唐蒄佯装不满地嗤她一声,转头跟柳别霄告状,“她早就知道你住哪,不敢一个人来找你,拖了大半个月才让我陪她来。”
刘梦桡停笔道:“再说我就不帮你画了。”
“我说的都是事实,你不帮我画我就继续说。”唐蒄捻起散在手边的纸花,拿在手里细看几眼,问,“这花是谁折的?用的还是别霄的纸,好不容易写出来的,就当废纸用啊?”
柳别霄看上去玩得挺高兴,不怎么在意这些:“我们抄过几遍,选出最好那张,剩下的都拿来折花。”
唐蒄挠头道:“我睡了多久,你们无聊成这样。”
“画好了,收回去吧。”刘梦桡推开唐蒄,向着柳别霄伸手道,“来,我在你手上画一个。”
柳别霄将手伸过来,刘梦桡将她蜷起的手指展平,顺便收回唐蒄拿走的纸花。她先对柳别霄笑了一下,然后才开始动笔,笔锋划过皮肤时,像一道风停留在掌心上。
笔迹如同追随流水的游鱼,是极其飘逸的弧线。流畅的线条或交融或交错,墨水随掌纹晕开,却更与梅蕊中浓淡相宜的红色相似。直到唐蒄开口,她如梦初醒地抬头。
唐蒄说:“天都要黑了,再不带你回去你妈要骂我了。”
“她才不敢骂你。”刘梦桡说,“等我替别霄画完再走。”
她勾完最后一笔,线条末端略微上翘,像被她拢在耳后的卷曲的鬓发。然后,她在那朵梅花旁提了个细小的柳字。
唐蒄好奇地问:“怎么写的是柳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