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闭上眼睛,脸上的桃红不知何时已经转为惨白。
无非是……富贵迷人眼。她一向以清高自许,觉得自己不流于俗,原来从旁观的角度看来,却是早已走入了用金钱构筑的陷阱之中,如此触目惊心。
在金燕西眼中,她究竟是什么模样?
她猛地从床上爬起来,开箱子取出那一串珍珠,这时,礼物放在手里简直都觉得烫手。清秋想就这样还回去,又觉得过于突兀了。再说,已经收了那么久,而且她已经戴过,再还回去就当作无事,未免有些自欺欺人。
何况他送的礼也多了,非止这一样。
既然明知道他的意思,要还当然是一笔勾销的好。可是要她拿出几千块钱来还他,又确实不能。
冷家家道中落,清秋也确实常常有捉襟见肘之感,可是从未有一刻,她如现在这样感受到“钱”这一字的力量。
金燕西确实是个俗人,确实就是大大方方地花钱买笑,可她也确实……还不起。
这一晚清秋连晚饭都没吃,情绪恹恹,第二日雁回派车来接,她也托辞未去。
谁知到了下午,雁回就亲自来了。清秋听见她在外间跟冷太太说话,吓了一跳,从屋里走出来,掀开帘子一看,果然是她。
雁回回头见了她,立刻笑道,“听说你身子不爽快,我就来看看。”一边说,一边走上来,扶着她的胳膊把人打量了一番,“脸色确实难看了些,要不然,还是去医院里看看吧?”
说着就要拉她出门。
“不用。”清秋被她唬了一跳,连忙把自己的手挣出来,“大概是苦夏,请什么样的神医也看不好。”
“那正好,我带了一味好药来。”雁回听她这么说,反而笑了,拉着她的手往桌边走,“你来看看,对不对症?”
清秋还没走到桌边,就闻到了杨梅的酸味,顿时吃惊,“哪里来的杨梅?”
“是有人去山上摘了,担进城来卖的。”雁回道,“正好遇上我的一位兄长,被他包圆了,拿来送人。送回家的就这一碗,我想你病中没有胃口,一定想吃这个,就都拿来了。”
“你费心了。”清秋说着,拈起一颗杨梅,送入口中。
酸甜的滋味在口中漫开,她整个人果然精神了很多,不由笑道,“难怪说是山上采的,不是自种的,酸味果然更重一些,不像街上卖的那些,像水浸过了似的,没滋味。”
吃完了杨梅,她拉着雁回进房间里说话。
雁回一眼看见她收拾出来放在一边的包裹,便问,“你这是要出门?”
“不是。”清秋说,“这是别人送我的东西。我心里也正为这事烦闷呢,东西已经收下了,也不能再原样送回去,可是不论是作价偿还还是回一份礼,都叫人为难。”
雁回没问为什么为难,既然是作价不起,当然是没钱了,就问,“有多少东西?”
“大概几千块吧。”清秋道。
雁回故意说,“你的朋友之中,手笔这样大方的,难道是那位金七爷?”
清秋不料她竟猜着了,而且还说了出来,微微一怔,有些不自在地用帕子掩了半张脸,轻声道,“是。你不知道,他赁了一个院子,说是开什么诗社,就在我们后面。因为这个,彼此往来很多,七爷是个重礼的人,每每总让人送些新鲜东西来。”
“前一阵我过生日,他就送了一串珍珠项链。所有礼物之中,尤以这个最贵,我……我那时心里喜欢,舍不得就这样退回,如今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于心不安,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一边说,一边走过去,拆了那个包袱,给雁回看。
雁回是故意问那一句话的。因为她以为,这样藏着掖着说话,到底不方便,揭破了燕西的身份以后,再商量什么就从容一些,不用清秋再编别的词。
不料清秋竟将所有的事和盘托出,她有些吃惊,又有些高兴。
虽然相识不久,但对方应该是把自己当成极好的朋友看待,否则也不会坦言相告。
既如此,雁回少不得也要替她出个主意,“这样东西,你原样退回,七爷也用不上,倒显得唐突。依我看,不如就手下,等他下个月过寿,再回一样礼便是了。”
“我回什么样的礼,能抵得过这串珍珠?”
“除非也掏出几千块钱来,否则凭你送什么样的礼,也都抵不过。但是依我看,七爷也不在意这些,只要礼物新奇有趣,称他的心意,也就罢了。”雁回道。
清秋又为难了。她发现,非但燕西并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其实也并不知道他。从前那一点心动,现在再看,只剩下荒唐。她抿了抿唇,“那什么样的礼物,才算得上新奇有趣,称七爷的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