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遗症+番外(7)
可这样的厉夏花,临走之前还给她盖上了外套,生怕她一个晚上过去就会感冒似的,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气才给她盖上,还盖得密不透风的。
嘿,一个净瞎操心的老阿婆。
门口的荔枝树到了结果的季节,红红的果子在树上累累地挂着,桑斯南走到树下,蹦起来摘了一颗,剥了皮,甜润的果肉塞到口腔,汁水四溢,滑落到喉咙。
对她来说,夏天就是荔枝味的。
桑斯南吐了核,进去把自己沾了汗水的衣服脱了下来扔进洗衣机里。穿着衬衫西裤从竞标现场赶回来的那个冬天,她急出了一身汗,把躺在医院里的厉夏花安顿好,回来洗了个澡才发现,洗衣机就放在院子里,盖着一层手织的碎花防尘布,看上去就没用过几次。
每次等她回来的时候才愿意用。这下好了,那些红碎花绿碎花褐碎花阿婆衫都尘封在那个被暗红漆漆好的衣柜里,再也用不着洗衣机了。
这么高档的洗衣机,只剩桑斯南一个人用。
冲了个澡,洗衣机在院子里静谧地开始工作,萨摩耶打呼噜的声音此起彼伏,夹杂着轮渡鸣笛和早市嘈杂的环境声,外头的日光已经从海平面升了上来,在布满水雾的北浦岛勾勒出一层浅金色的光罩。
桑斯南仍然觉得热,喝了瓶冰酸奶后,她绑起还有些湿意的长发,拿了画板和钢笔出来,坐在荔枝树下的小石桌边,把画板支起来,用湛蓝色钢笔在白纸上勾勒出细致的线条。
对于一个失眠症患者来说,在失眠的时候找事做,就变得有意义起来。在这个空荡荡的屋子里昏天暗地地躺了一个月后,桑斯南获得了一份凌晨送酸奶的工作,也在某天凌晨出去乱晃的时候找到了不送酸奶那天可以做的事情。
就是待着,看光影在那些老旧小店上跳跃。
北浦岛上的小店总是有种独特的、有意思的美感,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在桑斯南那个只发这些小店钢笔画的微博账号里,窜得快机车租车店、颗颗大珍珠店和老婆笑驿站,是获赞最多的三家店。
不知过了多久。
风变得有些热,远处的白鸽浮光掠影般地从海平面掠过,带动着旁边的那盆风铃花扑簌簌地响,就算还没开花,绿油油的叶子也同样惹人注目。
刚刚走到了门口才发现,她竟然真的把这盆死也不开花的风铃花抱了回来,于是只能放在院子里,等着白天出门的时候再去还给游知榆。
桑斯南莫名有些心浮气躁,揉皱了一张又一张的画纸,也没安安稳稳地把昨天看到的火焰山大排档画出来。
风铃花却还不识趣,仍然在风里摇摇晃晃,像个拼了命勾住客人的舞女,张牙舞爪地缭绕着自己的枝叶。桑斯南强迫自己不去看,只当这盆风铃花不存在。
只要白天偷偷把风铃花还回去,她就可以把凌晨三点半的游知榆当成从只是途径烦闷无趣夏日的醉鬼,或者是轻飘飘无影踪的女鬼。
或者是与北浦岛上老旧电线咸腥海鲜矮矮平房完全不搭边的……
“公主”这个词再次从脑子里滚出来的时候,头顶发出“啪嗒”一声,有颗荔枝砸落了下来,正巧就把那盆的风铃花砸个正着。
沉甸甸地压着风铃花的枝叶,于是枝叶朝桑斯南压过来,在风的作用力下,似有若无地在她小臂上挠了挠。她把荔枝拿出来,剥了皮,甜润的果肉塞入口腔,汁水瞬间充盈。
耳边似乎莫名响起了清脆的轻晃声,叮叮铃铃的,让人一下被拉回到灰蓝的夜。想起在瓷砖地面投下的蝴蝶阴影,模棱两可的,忽明忽暗的,携带着口腔里缭绕的荔枝香气,如同藤蔓般地将人一把勾住。
桑斯南知道这是错觉,她面无表情地吐了荔枝核,可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清脆,她紧抿着唇,想要逃避这种幻听。
可她一躲,叮叮铃铃的声音又跟着走了过来。
还越来越近。
她捂住耳朵,和自己的幻听进行着斗争实属不易,几乎要屏住自己的呼吸,鼻尖都冒出了汗。下一秒,对上了一双黑透无辜的眼。然后是围在一圈白毛下的铃铛,正在发出清脆的声音,让她以为是链条轻晃的声音……
来自萨摩耶。
桑斯南顿了一下,将傻笑着的狗从自己身边推开,视野里,被夹在画板上的画纸上被钢笔已经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是那家新开业还在装修的咖啡馆,白墙略尖的屋檐上布满砖瓦,木椅木门,最旁边摆着一盆张牙舞爪的植物。
是那盆没有开花的风铃花。
来北浦岛开咖啡馆的音乐剧演员,还选在了春华阿婆开饭店的旧店……除了游知榆,还会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