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迷蒙不解,他还能为谁,为自己吗。
莲升料想此人一时半会是想不明白了,转身说:“取不化琉璃,当取望仙山山脚下的。”
在外面待了两日,一回来又不大适应了,引玉呼出白气,往发顶上碰了碰,拉住莲升的袖口问:“伞呢。”
莲升手腕一转,取来纸伞一柄,为引玉遮了过去,睨她说:“还冷?”
“不冷,沾雪难受。”引玉把手炉贴至颊边。
厉坛外,孙禀衣虽得金光护体,却还是冷,直接冻醒了。他活了十数年,哪里受过这等冷,心说难怪晦雪天到底都是冻死骨,在这地方,人不冻死就怪了!
他身上还穿着春时的薄衫,此时手脚俱无知觉,人好像成了冰棍,迈不动腿了。
莲升看孙禀衣连嘴唇都在打颤,连冷都喊不出,干脆又施了少许金光。
寒意一驱,孙禀衣如同跌进热水里,泡得他手脚皆软,他忙不迭说:“多谢仙姑。”
“带你到闻安客栈。”引玉打量孙禀衣神色,不知这人悔不悔,说:“到了那,我们二人就要走了。”
孙禀衣连连说“好”。
闻安客栈门窗紧闭,门庭料峭。
门闩咚地落下,正专心雕桌角的梅望春一个激灵,被冲进屋的寒风刮得睁不开眼。他惶恐地喊:“柯兄,快躲起来,来僵了!”
柯广原一声不吭,这两日想必是躲习惯了,练就了一身屏气遁逃的本事。
梅望春丢开刻刀,一正衣襟,已想好要如何对付来闻安客栈撒野的鬼祟,哪知寒风中的鬼气还没他身上的浓!
他不由得僵住,小心翼翼往飞扬的布帘外打量,踟蹰问:“谢聆,是你吗。”
引玉抱着手炉踏入客栈,挟来了一身的寒意,她周身素白,看起来比冰雪还要冷。
“仙姑回来了!”梅望春欣喜喊道。
远处藏在木箱里的柯广原手忙脚乱爬了出来,喜出望外道:“二位仙姑终于回来了。”
岂料,引玉和莲升的后边还跟着个十来岁的少年郎,模样长得俊俏,身上穿着锦缎薄衫,那料子不像晦雪天里寻常人穿得起的,也不是这里的人会穿的。
柯广原愣住,试探般问:“这是……来住店啊?怎的最近忽然热闹起来了,那个来找谢聆的也说住店,才付了房钱,连楼都没上去,人便走了,跟行善一样。”
孙禀衣目光微动,想到仙姑口中的“一个是鬼,一个当过鬼”,当即动不敢动,怕是怕,但他不悔此行。
梅望春已经走到柜台后,研好墨汁作势要记账了,哪知引玉说了一声“不是”。他手一顿,略显失望地说:“还以为新收拾的房间能派上用场了,竟然不是。”
孙禀衣忙不迭朝引玉和莲升看去,不知要如何开口。
引玉笑说:“他来当帮工,工钱该如何给,你们看着办,吃住安排上就成。”
闻言,孙禀衣才鼓起一口劲说:“我不要工钱,一张床、一碗饭足矣!”
梅望春刚还寻思着,小店本就不好经营,如今还要多一人分他工钱!他还没来得及多腹诽两句,就听见少年郎这话,心说到底年纪轻轻,不知道工钱重要。他放平了心问:“打哪儿来的啊,看他这模样,可不像是干得了粗活的。”
“我能。”孙禀衣捋起袖管。
“外边带进来的,一会儿找件厚衣裳给他穿穿,别冻坏了。”引玉搓手,走到柜台前将掌心一摊,说:“笔给我。”
梅望春蘸好了墨,把笔递了过去。
引玉垂下眼,端端正正地写了孙禀衣的名字,轻吹出一口气说:“这是他的名字,客栈人手少,有他来,你们日后也能轻松些。”
孙禀衣生怕客栈不留他,赶紧又说:“我什么都能做!”
柯广原在木箱里蹲得腿麻,一瘸一拐走近,打量起孙禀衣,说:“看你这面相,是和我学雕花的料。”
梅望春拍手称好,他老早就不想雕那些花花草草了,附和道:“我觉得也是!”
孙禀衣不知这两人谁是鬼,谁当过鬼,硬是头皮说:“我学!”
“这样也好,学一门手艺,日后不想在晦雪天了,到外边也饿不着。”引玉走开数步,负手静观壁上的画卷。
画上是火树银花,鳞次栉比的亭台楼阁,边角处还有她当年特意画出的莲池一座。
引玉够不着,扯着画边说:“莲升,替我取下来。”
莲升一勾手,那画便轱辘卷起,轻飘飘落到她掌中。
听到声音,柯广原忙不迭投去一眼,这一看便惊呆了,不由得说:“年少时我曾想取下这画,好换新的,岂料不论怎么扯,画都离不开墙,原来不是取不下,只是我取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