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引玉哪救得了这阴差,她如今进退维谷,姑且走一步算一步,只能拂了对方的意, 不多看他一眼。
上独木前,她料想判官不会善罢甘休, 但回头见冥塔森森, 还是踏了上去。
起先那独木一点问题也没有, 边上黑蒙蒙的海水也和平日一样,水声滔滔,似是有无数魂灵在扑腾挣扎。
乱腾腾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捣得人心乱如麻。
“我下辈子不敢作恶了,求大人放过!”
“想回去看一眼我的子女,看完那一眼,我必老实受罚!”
“好烫的海水,好痛,我要被煮熟了!”
“冷,冷死我了!”
邬引玉无动于衷,她已不是头一次过独木,此时听到这样的哭闹,已是波澜不惊。
走到近半,异象顿生,独木竟摇晃不已,像是海上扁舟,很快就要被大浪撞到支离破碎!
这样的独木,又怎能容人站稳?邬引玉一个趔趄,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鬼怪在水中备受折磨,活人要是掉进里面,也好受不到哪去。跌进去,活人魂极易和躯壳断开牵连,会再也回不了阳间。
海水看似没有沸腾,也没有结冰,实则一侧滚烫,一侧寒凉,专用来洗去恶鬼身上的罪污,蹚过这海,才能到孽镜台前,过了孽镜台,才能往生。
海上原本能落脚的地方也就只有两足宽的独木,如今独木晃荡不停,又没个扶手,分明是要将独木上的过客往死里折腾。
水里恶鬼还跟疯了一般,齐齐露出骷髅利爪,作势要把邬引玉拉下水。
若非判官有意,独木又怎么会晃成这样,恶鬼又怎敢拉人下水?
邬引玉一颗心高高悬起,猛将腕上一串五帝钱捋了下来。她仰身一倒,背后是齐齐伸长的灰白手臂,近要坠入水中时,一道莲纹弧光倏然亮起。
好亮,她近要睁不开眼。
所有鬼怪呜呜痛吟,不约而同地收回手臂,齐刷刷躲进水底。
整片海面静得出奇,竟连波澜也不见了,而横跨海面的独木也未再晃动,像是被人牢牢按住。
邬引玉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甚至还没来得及扯断串起五帝钱的红绳,一睁眼便回到了现世。
睁眼的一瞬,她猛朝床头看去,只见有未来得及隐退的金光从锦盒缝里渗出。
须臾间,那光灭了,快得像是幻觉。
锦盒是鱼泽芝放在她床头的,傍晚在盛鲜宝珍坊时,鱼泽芝还说,那红玉有安神之用。
原来,是被动了手脚才有安神之用。
邬引玉坐起身,心有余悸地呼出一口气,把桌上那锦盒抓了过来,慢腾腾掀开盖。
盒中红玉静悄悄躺着,摸起来仍是凉丝丝,冻得她匆忙缩起手指。
此时是半夜两点,虽然她素来没有扰人清梦的习惯,但此时各种疑问积攒心头,一刻也不想等,干脆爬起身,朝鱼泽芝的房间走去。
邬引玉轻手叩门,没想到才等了数秒,门便开了。
鱼泽芝站在门里,虽然换了睡袍,头发也松松散散,可眼里没有倦意,显然还没睡下。
“方便聊聊么。”邬引玉环起手臂。
鱼泽芝偏身容门外人进门。
经这一遭,邬引玉倒是又弄清楚了一件事,比方说,鱼泽芝不会害她。
于是她毫无顾虑地往对方沙发上坐,慢悠悠说:“好累。”
鱼泽芝倒是平静,自顾自倒了杯温水,往她面前放,说:“从两际海回来了?判官怎么说。”
邬引玉睨着面前的人,目光挟了几分质问,那嘴角一翘,便似笑非笑着,像在勾着对方全盘托出。
“还是说。”鱼泽芝往她肩头轻轻一拂,将两际海鬼祟留下的指痕给拍散了,“判官什么也没提?”
邬引玉侧头看向那只手,距离太近,鱼泽芝腕上菩提木珠的香气已扑到她鼻边,熏得她心旷神怡。
她双手交握着往膝上搁,说:“我没来得及问判官牙樯滩的事,还差点被他弄进海里。”
鱼泽芝伸出食指,把盛了水的纸杯又推过去一些。
“还好有人救了我。”邬引玉这才捧起纸杯,不喝,只是用来焐手。
“什么人?”鱼泽芝面不改色。
邬引玉盯紧眼前人说:“您知道么,您搁在我床头的红玉发光了。”
鱼泽芝随之回答:“哦?难不成是它救的你。”
“我差点跌进两际海,一道莲纹弧光忽然出现,不光镇住了水里的恶鬼和摇晃的独木,还把我带回来了。”邬引玉放慢语速,笑盈盈说:“我睁眼时,看见床头的锦盒里有金光一闪。”
“原来那玉还有这等功效。”鱼泽芝神色极淡。
邬引玉当即问:“鱼老板好像不惊讶,说来您身上也有一块红玉,您见过那莲纹弧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