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意没接话,坐在沙发上,微微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当窗外夜色降临时,岑清伊从睡梦中醒来,噩梦捆绑着她,她是哭着挣扎醒来的。
薛砚秋连续喊了几声清伊,拉着她的手握了握,岑清伊才回过神,迷茫地叫了声:“师母。”
薛砚秋倾身,轻轻环抱住她,像是抱着自己的幼崽,“辛苦了,清伊。”
岑清伊苏醒,泪腺也被激活,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梦里有家人、妻子和女儿,醒来一无所有。
梦最后是血红色的,像是恐怖片一样的噩梦。
想靠近,却又害怕,噩梦醒来一瞬以为醒了就好了,发现她身在活生生的噩梦里。
全家人都死了,她现在像是丧家之犬,被江知意抛弃。
最担心的,最害怕的,曾经设想过无数次的……噩梦成真的滋味,糟糕头顶。
苏羡回家做饭,扯着薛砚秋和岑清伊聊天。
岑清伊没兴致,大多时候都是听她们在说,耳边像是有只小飞虫,嗡嗡嗡一直响,让岑清伊没了时间胡思乱想。
饭后,薛砚秋要下楼散步,岑清伊陪着她一起下去的。
薛砚秋年龄大,走路慢,岑清伊扶着她,两人慢悠悠地往前走。
“清伊。”
“恩。”
“我知道你最近很难。”
岑清伊没做声,薛砚秋继续说:“真的累了就休息一段时间,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岑清伊嗯了一声,薛砚秋拉着她的手,走去旁边的长椅坐下。
微微仰头,天空隐约看见几颗小星星躲在月亮旁边,薛砚秋指了指夜幕上悬挂的银盘,“你看,太阳下去了,还有月亮,等到月亮没了,还有星星,这世上,只要你睁开眼睛,总有光亮,就是千万别封闭自己,那样光也照不进去。”
岑清伊懂得薛砚秋的意思,她在劝自己,别闭着眼睛我往死胡同里走,她低声呢喃,“其实道理我都懂,就是真的太累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事都要集中在我一个人身上。”
岑清伊眼眶酸涩,极轻的声音说:“我现在刻意避开回想最近发生的事,我真的不敢想,我怕我会受不了,我不明白为什么非得是我。”
“你相信人有上辈子吗?”薛砚秋偏头看她,岑清伊点点头,“我相信。”
“那我告诉你,现在的人生,是上辈子的你,在喝下孟婆汤前自己选的,你信吗?”薛砚秋靠着椅背,慢声细语道:“人生细小的决定,是人类可以决策的,但很多大事,都是天注定的。”
确实,随着年龄增长,岑清伊对于这种冥冥中有定数的感觉越来越深刻,“那就是……”
“你之所以有隐隐的预感,是因为喝下孟婆汤前,你亲手选过的剧本,”薛砚秋牵着岑清伊的手,掌心轻拍她的手背,“那时的你看到人生有那么多困难,但你最后还是选择这个剧本,这说明什么呢呢?”
大概说明,岑清伊那时觉得这剧本还不错,她低下头说:“我该怎么办?”
“你心里知道,只不过你抗拒。”
岑清伊垂眸,扯着衣角的手,使劲儿地按着椅子的棱角,“我会彻底失去她吗?”
“如果注定要失去,不是你挽留,就可以挽留的。”
“那我……”
“摊开你的掌心,给她自由,她会飞走,你怎么知道她不会飞回来呢?”
岑清伊抿着唇,半晌嗯了一声,“我知道了,教授。”
手机突然震动,是秦清澜打来的。
薛砚秋坐在椅子上休息,岑清伊起身接电话,秦清澜听见她沙哑的嗓音,难过地哭出声,“孩子,真是辛苦你了,妈对不起你。”
岑清伊刚忍住的泪水,又滑下来。
元宝的失踪,江知意的失忆,秦清澜作为母亲,很难原谅自己。
“妈,与其责怪自己,不如好好地补偿,好好对元宝,好好照顾姐姐,”岑清伊顿了顿,哽咽地问:“我们要离婚的事,你知道了吧?”
“知道了。”秦清澜捂着嘴巴,抽泣道:“妈帮不了你,小意连我都不记得了。”
“没事,”岑清伊宽慰道,“是我的,终究是我的,即便离婚,我对姐姐依旧不离不弃,不过是,”她深吸口气,告诉秦清澜,也告诉自己,“不过是换一种新的方式爱她。”
无论怎么样,江知意,我都爱你。
因为爱你,所以我同意和你离婚。
翌日一早,天没亮,岑清伊先去了趟江城陵园。
岑简汐的墓里,放着一绺发丝,她一个人挥舞铁锹铺平地面。
八点,江知意和岑清伊如约出现在民政局门口。
悲伤的事,天公也不作美,天空阴云密布,一场阴雨正在酝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