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妻(169)
沈之砚听她叹气,回头问:“怎么,你也饿了?”
他端碗走回来,谪仙之貌、身姿如玉,薄唇勾起的却是一抹邪魅。
“莫非为夫刚才没喂饱?来,再吃两口。”
碗递到跟前,阮柔就着他的手吃了几勺,对这打趣充耳不闻,确实被他折腾得饥肠辘辘。
几口粥下肚,她终于有力气坐直起来,扯动袍子,光洁白嫩的玉足也缩进去。
“我还要……”
声线慵懒,引得男人邪邪挑眉,俯身轻啄,将她唇边一颗米粒舐走,“唔,没够?”
“还要粥,再挟两块那个碧玉瓜。”
阮柔在这浪荡子面前,需要强行作出一本正经,才可堪堪抵御他的挑/.逗。
沈之砚便又过去盛了粥,回来刚舀起一勺,听她冷不丁问:
“夫君,你可相信轮回转世?”
他的手在半空稍作停顿,阮柔默默注视,已然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若说这问讯的手法,还是从他那儿学来的。
读圣贤书,不信鬼神,这话是沈之砚亲口说的,怎会在听到“轮回转世”四字时,有所迟疑?
一个大胆而荒谬的念头,在阮柔心头冉冉升起。
沈之砚,会不会也跟她一样,经历过前世种种?
端午那天听到她醉后吐真言,沈之砚才知道有翟天修这个人存在,她此时想来,方觉出他一大早赶去光通寺找她,言行太过反常。
只是彼时她刚刚重生,心境正自混乱,忽略了许多细节,比如她主动提及阿修,他看似平静实则狰狞的面孔,以及早有预谋的英雄救美。
在那之前的沈之砚,是温和有礼的谦谦君子,之后却一步步朝着癫狂狷介的道路,渐行渐远。
间歇发作的阴晴不定,毫无征兆的喜怒无常,一桩桩一件件,在她脑中如走马灯一般轮转过。
阮柔倒吸一口凉气,那么,前世的事他知道多少?
既然他追查阮家的事,看来并不知具体情况。
粥递到嘴边,她心虚地闭上眼,摇头低声咕哝,“饱了。”
沈之砚是不是早已洞察,前世她对阿修的那些心思?
一直以来最大的恐惧,无声无息袭上心头,她垂下眼睫,悄然打量面前的男人。
衣冠楚楚之下,并非狰狞丑陋的凶残,相反,匀称的体形略显清瘦,苍白而脆弱。毫无遮挡下,亦无半分羞愧之情,就那么双腿笔直、堂堂正正立在面前,完美诠释何为表里如一。
阮柔颓然瘫软在椅中,他早就知道一切,却并没有掐死她。
沈之砚有一下没一下搅动粥碗,露出破绽令他心生警觉,“阿柔为何忽然问起这个?”
阮柔仰起脸儿,杏眼眨巴一瞬,“上次陪阿娘在寺里,听茂德禅师讲经时提了一句,呵呵。”
她的笑声干巴巴,有气无力向他伸出双手,“夫君,我想睡了。”
要抱抱。
她这般撒娇,软化了沈之砚的戒备,昨夜为照顾他,她整宿都没睡。
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往床榻走去,他赤着的胸膛上,白绢渗出少许鲜红。
阮柔见到,“伤口又绷开了,快放我下来。”
沈之砚低头看一眼,口中闲闲,“无妨,大概是夫人最近长胖了。”
“才没有。”
阮柔杏眼圆瞪,继而叉手掩住腰身,前阵子在庄子上长的肉,这两天回了娘家,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真的没有?”
烛影跃动,将沈之砚的侧脸映得俊美生动,拿逗孩子的口吻对她说:“今天抱铭哥儿也没绷到,怎么轮到你就撑不住了?”
“铭哥儿才多大,你尽胡扯。”阮柔额头抵在他锁骨上,埋头不肯再说,指尖轻轻触摸伤口,知道这点疼痛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我给你再上点药。”
“小事,待会儿我自己来。”沈之砚轻柔地把她放在榻上,“你先睡吧。”
他立在床边,阮柔在他的俯视中阖上眼,一动不敢动。
察觉到那道目光久久停留在身上,阮柔觉得自己像一条躺在砧板上的鱼,沈之砚则是握刀的厨子,鱼该怎么吃,是生片还是打上花刀下油锅,全凭他一己之念。
其实沈之砚对于前世所知,仅仅局限在三个梦、皆与阮柔相关的事情上。
如果,她也有前世的记忆,这个念头冒出来之际,沈之砚的心狠狠向下一沉,坠得他浑身都在疼。
这种疼不在皮肉,而是深深烙印在魂灵深处,撕心裂肺、森寒彻骨。
那是不是说,如今她对他好,那些柔顺的浓情蜜情,体贴与关怀,统统是装出来哄他的?是明知上次的做法行不通,这才有的权宜之计?
他蓦地转身,走到书案前坐下,摊开卷宗埋头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