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妻(133)
她伏身察看,不意被后面的人一撞,两人一起扑在地上。
沈之砚席地而坐,恰好将那图册压在身下。
阮柔轻轻推开他一点,扒拉出那本册子。
出嫁前,按惯例她也是看过避火图的,只是刚才那一眼,觉得似乎又不像。
她没想到,沈之砚竟也看这些东西。
难怪要藏在庄院,要是叫他母亲得知,想到老夫人那张板正严肃的面孔,阮柔猜想,兴许沈之砚会重重挨顿板子。
沈之砚垂眸,看一眼她手里的图册,非但没有一点被人撞破隐私的羞惭,反而扬唇轻笑。
“原来阿柔也爱看这个?”
谁爱看了!
阿柔一把扔开,“我才没有。”
“女子出嫁前,会有嬷嬷教导的吧?”
沈之砚大大方方地问,倒显得她心思不纯。
“当然……有教过。”阮柔嗫嚅,“夫君自幼读圣贤书,是正人君子,也兴看这些?”
“这是从前整理的卷宗,不是你想的那种。”
沈之砚若无其事阖上册子,露出封皮上的案卷编号,以及《秦淮十馆审讯答录》几个大字。
阮柔眼角抽搐几下,面对披着人皮的伪君子,一脸不敢恭维。
沈之砚垂眸,“阿柔这是什么表情?”
没脸没皮,世间无敌。
阮柔甘败下风,视线移到他手背上,刚才的口子不深,血已经止住。
“我找秦嬷嬷拿点药给你。”她真的很想寻个借口,哪怕离他远点儿也行。
沈之砚眼也不抬,“内室的五斗屉里有。”
阮柔只得进去,翻了半日找到金创药,拿回来时,见他趺坐矮案前,正将一个纸包里的东西倒进口中,含了清水送下。
她眼皮子一跳,“你吃的什么?”
沈之砚幽幽抬眸,那张本来俊美无俦的脸上,露出个邪魅的笑,口中喃喃自语,“记得有这东西的,怎么一直找不着,原来挟在这里。”
他随意将手中的卷册扔到一边,阮柔暗觉不妙,什么东西,挟在书里不知多久了,他这也敢吃。
捡起来翻开封页,上面写着“春行教剿灭始末”。
前两年江南一带兴起个邪/.教名为春行,闹得连京城这边也人尽皆知。
敛财害命的恶事倒是不显,教中信徒奉行魏晋遗风,服食五石散,聚众行那等荒/.淫事。
阮柔脸色一白,掰着他的脖颈,“你吃了五石散?”
沈之砚之前没醉,这会儿有些飘飘然,晃开她的手,口齿清晰,“老马按着搜来的方子仿制出来,还找人试过……”
“你吃它干嘛呀?”阮柔又急又气,想要捏着脖子让他吐出来,“万一有毒呢。”
“这东西本就是毒。”沈之砚认真地吓唬她,“前朝几任帝王,都是吃这个暴毙的。”
阮柔一脸死灰,她也不是全无见识,五石散服用少量并不致命,那些人说得好听叫推崇古风,其实不过是用这种玩意儿助兴。
沈之砚吃这个,他是想干嘛?
这一刻,她觉得沈之砚比游鸿乐还坏,狷介狂悖的程度,又一次刷新她的认知。
“沈之砚你疯了吗?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吃,你吐出来,快点……吐啊!”
先前他喝了酒,浑身发热,此时触及后心,却是寒浸浸一片。
阮柔双膝一软跪坐下来,真要是五石散,服食过后该是发热才对,怎地他却冷得像冰块?
过期的药粉,会不会毒性加剧,万一真吃死了……
她一时手足无措,眼眶发热。
沈之砚被她拍得一阵呛咳,眸子蒙上一层水雾,看上去有点可怜兮兮。
“阿柔,我死了你高不高兴?”
“说的什么疯话?”
阮柔吸了吸鼻子,他死了她就成了寡妇,与脱离他的掌控并不冲突,她好像……的确应该高兴。
可为何会这么难过?
她曾经在这间屋子倒下,毒酒穿肠过肚,留下满心悔恨和不甘。
而今,这样自甘坠落的沈之砚,比起阴鸷偏激的那个他,更让阮柔不忍直视。
从前她以为,他们是有缘无份、感情浅薄的夫妻,一纸和离便能断得干净,最终却落得惨淡收场。
后来才知,早在她年幼时,便已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以及阿修死后的那个七夕灯会,才会有后来彩凤楼前的绣球之缘。
她是他处心积虑、谋划到手的妻。
如今想来,前世在得知阿修还活着后,她的一切举动,纯纯是找死。
因为心虚,她畏惧他、防备他,更加不想再回到这个地方。
沈之砚伏在案上,咳声忽然止住,张口吐出一口血。
第61章 乐极生悲
◎重来一回,竟是这般遭遇。◎
鲜血溅在洁白的卷宗上, 好似朵朵红梅落于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