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95)
那边方南看起来丝毫不惧怕,他仰天大笑,任由大殿侍卫将他拖走:“为人臣就要为大梁着想,为陛下着想,为百姓着想,今日太后娘娘将我拖了下去,熟不知这公道自在人心,太后娘娘是拦不住的!”
霁月眼看方南被拖出殿外,又看着他被架上刑凳,开始杖行。
刑杖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即使隔了很远的距离,霁月也能够听的一清二楚,他后背已生了层薄汗出来,不由得转身朝身后看去。
隔着帘子,霁月看不真切舒太后的表情,但他知道此事应是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他复又坐好,看向站立于殿中的一众朝臣,大部分人都偏着大半个身子向外看去,还有一小部分人则从袖中掏出手帕,不断拭汗。
满朝文武此时此刻,竟然无一人敢为这位直臣求情。
“方南此番言行失德,藐视君威自是最无可恕,即刻派人去将方府给控制住,他方南的一众家眷皆先受审,哀家要看看,他方南是何时不将君威皇权放在眼中了!”舒太后又猛然开口道。
众臣回身,再也没有人敢站出来说上一句。
“既然方南今日列举了哀家及舒氏一族如此多的罪状,诸位大人谁还有什么想说的,今日不妨全都说出来,也好让哀家时时提醒自己摆正位置。”
眼见外面还在受刑的方南已经被打的昏死了过去,有牵连到了所有家眷,这宣政殿上还有谁敢说舒太后说舒氏一个“不”字?
霁月此时才终于理解到了兰亭的一番苦心,他同那些北党人,经此大捷,都有些得意忘形了,让他们忘记了这么多年来,不管派系之间如何争斗,不管后党内部有无裂缝,舒太后及后党始终都占据着上风。
如此一来,硬碰硬连玉石俱焚都算不上,有的只是无谓的流血和牺牲。
要想成大事,还需暂且忍耐。霁月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太后娘娘,今日我等主要是为了狄戎提到的议和一事做决断,娘娘惩戒了满口胡话的方大人,就不必太过动怒,别耽搁了正事。”
半晌儿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臣才大着胆子说道。
霁月瞧了一眼,此人是他口中的酸腐老儒,也是暗自站在帝党这边的三朝老人。
“既然邓大人提了这事儿,哀家就想先问问邓卿家的意见,依邓卿所见,我大梁是该同狄戎人打到底,还是该同他们议和呢?”
“禀太后。”只见这白头老人颤巍巍道,“依老臣之见,能花些银子解决的事情,何必搭上前线那么多士兵得到性命呢?”
“邓卿家所言甚是。”太后的语气较之前缓和了些许。
“可太后娘娘……”三司副使褚温澜出列道,“议和所需银钱,不是一笔小数目呐。”
“怎么?”舒太后的语调有些漫不经心,“皇帝和哀家将国家财政大权交与你们三司,你们竟说国库里连点儿银钱都掏不出来?”
“臣没有……”
“没有就好。”舒太后拍板道,“下旨让抚远大将军回京述职时将那狄戎特使一起带回来罢,方才邓卿家说的很在理,能使银子的事情,做什么要牺牲人命?”
第47章 惧意
这场朝会以方南被当庭杖毙,后党大获全胜为结尾。
散朝时,霁月特意看了眼依旧站在下面的文武官员,看见有些官员的手已握成了拳头,虽然无声,但不失为是一种沉默的反抗。
霁月深觉,此时除了后党一派,不管是北党也好,保皇党也罢,连同他这个皇帝一起,内心里都憋着股熊熊燃烧的烈火。
他将双手无声无息的交叠在袖中,狠狠掐了虎口一下。
这么多人都没办法的,你还需要再忍耐些。
跨过宣政殿的门槛,霁月一如往常,沉默的跟在舒太后身后。
“皇帝。”舒太后突然开口唤了霁月一声。
“儿臣在。”霁月应道。
“哀家想问问,今日之事,皇帝是如何看的。”
今日之事,指的是方南被杖刑至死,还是大梁答应同狄戎国和谈一事?
霁月不由得将神经紧绷起来。
“禀母后,儿臣看来,先同狄戎人和谈不是坏事,那些蛮子无非也就是想让我大梁多施舍他们一些金银财物,您和邓大人说的没错,能使银子的事情,就不要牺牲百姓的性命了。”
“嗯,看来皇帝是听进去话了。”舒太后缓缓停下脚步道,“哀家还以为皇帝之前那么急着把庄王送去渡口,是想要同狄戎国一战到底呢。”
听着舒太后不紧不慢的声音,今日明明是个大晴天,但霁月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儿臣不敢。”他弯腰行礼道。
“不过,哀家要问你的不是这个,哀家想问皇帝,方南这件事情上,哀家处理的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