绒毛细密,摸起来软滑厚实;针脚又密又藏得好,藏在黑色的兔子毛里,几乎看不出来。
云乘月几乎要惊叹了。
“老薛,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手艺……薛无晦?”
刚笑了一半,她才想起来,原来他并不在这里。她刚才没有用神识传音,他在别处肯定也听不见她说了什么。
她站在原地,沉默片刻,拿出那只兔子抱在怀里。又拿出藤编乌龟,让它再被兔子抱在怀里。
“从今以后,你就是三薛。”她严肃说道。
兔子和乌龟都安安静静地凝视着她。
云乘月又用神识传音,找到薛无晦,把刚才的话重新讲了一次。
他回答得依旧简单。
[嗯,不错。]
云乘月沉默一瞬,便笑笑,用一种郑重其事的口吻说道:[多谢你。这兔子我很喜欢。]
[你喜欢便好。]
还是只有一句。
她再也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并且,她用神识传音让这口气也重重地传到了他那里。
[薛无晦,你不用躲我。]她语气变得严肃,[我们是盟友,在我看来,也是共过患难的朋友。我虽然担心你,也愿意分享你的难题,但如果你真的不愿意说,真的只想一个人待一会儿,那我也不会强迫你如何。]
[……]
[那么,你放心,从明天开始,我会按照你所希望的,多出去走走,哪怕碰壁也不会退缩。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
[……什么?]
他声音中出现了一点狐疑。也许皇帝就是这样,无论私交多好,对于别人提的要求都会保持警惕——本能的警惕。
他一警惕,云乘月反而真正放松下来。她笑了,恢复到有点懒洋洋的声音,说:[你也知道,按我本来的想法,只是想当个市井里的闲人,安稳散漫地过完这一生,对吧?]
[……正是。]
[那么,我一个梦想当乌龟的人,现在之所以经历了九死一生,现在还要在书院里辛辛苦苦学习、修炼,忍受无人教导的困境,这都是因为你,对不对?]
[不错。所以,你究竟想说什么?]
云乘月轻轻一拍手。
[就是说,我这个因为你而受苦的可怜修士,如果能够成功找到机缘,是不是就能向你要求一个奖励?]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好似在皱眉思索,也许还在想她究竟有什么阴谋诡计。最后他大概又摇了摇头,有点无奈地说:[你要什么?]
[要什么嘛……我想一想,到时候再说。]
[……朕可不会答应未知的请求。]
云乘月没说话。她故意的。
过了片刻,薛无晦的声音重新响起。
[好了好了,朕答应了!你捂着脸哭什么?]
云乘月放下手,露出一张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脸。她面上只有一点笑,和一点促狭之意,哪有半分泪光?
“果然,你一直看着我啊。”
她慢悠悠地说。
[……]
房间里充斥的唯有灯光和沉默。但这一次,云乘月从容地拿起了书,再没有丝毫浮躁。
“拂晓,来,我们念书。你先从这一部《幼学琼林》开始学字,也要跟着写,‘混沌初开,乾坤始奠’……”
……
帝陵之中,亡灵的帝王注视着那一片暖融融的灯光,终于是有些气闷地一拂袖,让水镜消散开。
动静一响,旁边正和青铜人俑聊天的乐陶,赶忙端正神色。她虽单膝跪着,却不妨碍用一只脚悄悄把托盘踢到后边;托盘上乘着新鲜的水果。
但这动作还是太明显,薛无晦当然注意到了。他皱眉看过去。
“乐卿这是在做什么?”
乐陶干笑几声,看看旁边高大的青铜人俑,讪讪道:“臣正和天甲聊天,天甲问臣,皇后殿下在外面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足够的零食,又托臣带些新鲜的果子给皇后殿下……”
高大的青铜人俑跪坐在一旁,腰间长剑沉沉,神态严肃又恭敬。他就是天甲。
薛无晦无言地盯着他。
“……她在外面哪里缺这些?只会在这死气沉沉的陵墓里缺。”他叹了口气,有点头痛,“这是为何?虽然三魂六魄不全,但天甲好歹生前是朕的羽林军将领,真连这点都想不到?”
青铜人俑还是严肃地跪坐原地,那线条方硬的、神态磨损的脸上,好似出现了某种无辜而疑惑的神情。
乐陶在一旁帮腔:“陛下,天甲大概是太习惯照顾皇后殿下了。他说,之前殿下在帝陵中时,他奉陛下诏令,总是亲自为殿下准备吃食。”
“哦……是有这么回事。”
薛无晦一怔,心想,那竟都像很久之前发生的了。天甲竟然还记得,看来他们也还不算完全的死物。旋即他意识到这个想法很可笑,因为若论“死物”,他自己连带这整座陵墓,才整个是死物一样,不能得见天日。